“刘夫人这话是要问罪不成？怎么，我们家姑奶奶是江国公夫人，御封的一品诰命，刘夫人在要问罪之前，不妨掂量掂量自己，份额是不是够呢？”开口说话的瑾言的大舅母柳大夫人，她脸上挂着冷笑，离了柳尚书府里女眷的位置，站在柳氏身边。
柳大夫人，她的脾气一向是爽利如男儿的，最受不得这种委屈。从前瑾言在柳府调皮的时候，柳大夫人都敢直接去告状，跟家里人尚且如此，对外人更是不会客气！
柳氏回头，见到了自家的娘亲刘氏，后者正以一种既心疼又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她，柳氏只觉得心中一暖。
“我说姑奶奶，你这脾气得改改。世上总有那么一些脑子犯浑的人理不清局面，白白让人当了枪使。你就是太好脾气了，才会每每让人欺负到头上去！”柳大夫人似乎是嫌拉的仇恨值还不够。
柳氏赶紧制止了她。
柳府可是八大望族之一。就算撇开这层不说，柳尚书府如今圣眷正浓，刘夫人也不敢多加得罪。她憋着一口气，脸色涨得通红，“柳大夫人真是说笑了，妾身怎敢问江国公夫人的罪？妾身不过是有此一问罢了。”
林国公夫人这时候才仿佛回过了神来一般，她惊讶地起身，“呀，原来是江国公夫人到了！”她回神，嗔怪地朝着身边的大儿媳妇儿道，“江国公夫人到了，你怎么也不跟我说声？”
柳氏淡淡地笑着，每年都要看着林国公夫人一家人演戏，她都已经习惯了。
演完了林家婆婆慈爱，媳妇儿孝顺的场面，林国公夫人这才起了身，走到柳氏身边，状似关切的问道，“梅清啊，江国公他，可清醒了？”
关切的声音，关切的表情，说出来的话却像利刃一样，直扎人心。
许多人都不敢说话。江国公府和林国公府似乎一直以来就不太对付，这在京都中并不是什么秘闻。
柳氏的脸色一白，她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住，脸上笑容浅淡，“多谢林国公夫人的关心，安邦会好起来的。”
一旁看着的刘氏心痛难忍。
“林夫人你也真是的，江国公身体都成了那样了，江夫人自然是担心的，大好的日子，你好端端的提起这个做什么？”说得好像说起江铠的健康状况，是个很晦气的话题似的。
这话虽然明里向着柳氏，暗地里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林国公夫人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叶国公夫人说的是，倒是我的不是了。”
柳氏努力压下心里冒起来的火气，又是心疼又是憋屈。她还想开口再说些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通唱声，“临玉公主驾到！”
临玉穿着大红色的朝服，一脸带笑地走了进来，“哎呀，这么多人都到了？”
“见过公主！”大家齐齐行礼。
“好了好了，你们可是要来给我皇祖母拜年的，这行礼的对象可是搞错了！”临玉笑嘻嘻的，“反正我皇祖母还没来，不如我先帮忙招待招待各位？”
一行人连忙表明岂敢岂敢。
临玉也不为难她们，她脸上挂着真诚的微笑，一一问候了几位望族家中的长辈身体可是康健，再问问她们家中的女孩子近来可好——前者是身为皇家人对于臣下的关心，后者是身为大家闺秀对于同龄好友的关切，总之都是恩情，是公主给的天大的脸面。
一通场面话说下来，众人心里都有了谱儿——这临玉公主，可不是个简单的！
临玉问候了一圈，目光在整个屋子里逡巡了一番，最终落在了柳氏身上。
“江国公夫人，您可还记得我？”临玉脸上笑容真切。
柳氏一愣，“公主芳姿，妾身不敢或忘。”
临玉笑嘻嘻的，“您怎么跟瑾言这丫头一样？本宫难不成会欺负了你们不成？”话语中透着一股无形的亲昵。
在场人心里明镜儿似的，就是林国公夫人、叶国公夫人心里也嘀咕。
“妾身不敢！”柳氏心里也诧异。三儿不是只进宫了两趟吗？怎么听公主这口气，似乎和她很熟悉？
“您果然是不记得我了，瑾言生辰的时候，我可是去过的，您不记得了？”
柳氏想了想，脸上露出恍然的神色——难怪她总觉得那日瑾言身边的小少年看起来面善。可是那毕竟是公主啊……她还以为，整个京都，只有他们家敢这么纵容自家的闺女穿这些男子的服饰了。
柳氏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妾身想起来了，那日的确是见过的，只是人来人往的，是妾身记性不好。”她可不能把堂堂公主女扮男装的事儿说出去。
临玉看着柳氏这么快就猜到了自己扮演的角色，然后又平平淡淡地接受了而不加拆穿，心里满意得不行。她哪里知道，过去的这十多年里，柳氏早已被瑾言练就了一颗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强壮内心。
“江国公夫人，怎么今日瑾言不和你一起来？”
进宫拜年带自家的闺女，这也是可以的。只是世家大族中的女子都矜贵，一般不会这么明显地巴结上去，所以真正的望族，除非宣召，是不会带闺女进宫的。只是公主这么一说，是说江国公府要巴巴地贴上去？再说了，那江瑾言可是不久前才行了从男礼的，这时候还想以女眷的身份入宫拜见贵人？
临玉瞧见众人的脸色，自然知道大家心里想的是什么。她瘪瘪嘴，鄙夷的神情一闪而逝，“我很喜欢瑾言，她答应过要陪我玩儿的。我这都巴巴地等了好几天了！”
这句话一出，众人的脸色又是几番变化。
“你这泼猴，当日玩不够不成？”太后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众人忙急急地行礼。
一番见礼之后，临玉笑嘻嘻地往太后娘娘身边凑，“皇祖母，您可是冤枉我了，我当日就只是随便逛了逛，哪里就玩够了？”说完，还撅着嘴，一脸撒娇样。
“再说了，皇祖母，瑾言好玩又聪明，您不会反对临玉和她做朋友吧？”临玉说完，巴巴地瞧着太后。
太后微微眯起了眼睛，看着在下首站低垂着头，老实站立着的柳氏，心头一番思绪一闪而过，“江家这丫头，倒真是个有趣儿的。罢了，交个朋友罢了，哀家又能怎样？反正哀家也管不住你！”语气里颇为宠溺。
临玉为太后的上道感到十分欣喜，直在她身旁撒娇。
底下众人的心思又是另一番说法。
柳氏心里有些惶恐，她赶紧跪下行礼，“太后娘娘千岁，瑾言从小被妾身宠坏了，又因为是家里最小的，但凡有什么事情，家里人都让着她。她这孩子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若是不小心犯了什么事，请太后娘娘恕罪。”
柳氏脸上的焦急和诚惶诚恐的确不是装出来的，太后娘娘冷眼瞧着，想着当日瑾言的言行举止，估计这丫头连柳氏也没少骗。这样想着，太后娘娘心里神奇地就舒坦了。
太后娘娘呵呵地笑开了，“江国公夫人快请起。瑾言这丫头的确心思巧妙，她还能犯什么事？你也太多虑了些。”
柳氏心里难掩忐忑。她决定了，回去以后就得好好训瑾言一顿，该交代的一定要交代清楚，她这当娘的，这么多年来就没这么提心吊胆过，看来从前三儿惹得那些事儿还都是轻的了？
接下来总算是正常的拜年环节。
宫里的景象一派和乐。只是过了今天，江瑾言这个名字，头一次深深入了各位世家大族女眷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