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多远,雾渐渐散了,路边真的出现了一家酒店。
酒家不算太大,只有两层楼,青砖砌成,门面也装修得不算气派,色调灰哑,门柱用刨皮的粗木做成,连漆也没刷,上面的暗斑纹路清晰可见。如果不是店门口有个老倌坐在那里怪腔怪调地在喊:“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随便来吃一吃看一看哪,吃完饭随便给钱,给多少钱都随便哪”可能谁也不会发现这里是一个酒家。不过这个老倌神态懒散,喊话的声音有气无力,更不会出来拉客,大有“你来不来都随便”的意思。
这里正处于两条大道的交叉路口,很多人蜂拥而至,一些人还开着名牌车辆呼啸而来,通常会戴着墨镜从车窗里伸出头来:“有停车的地方吗?我这车别说碰一下,就是清洗一次灰尘可都得几十块。”老倌就会往右一指“有呢,我们这里管吃管住,还管停车洗车,您就放心吧!”酒家右侧有一个水泥石块砌成的简易车库,从外面看起来不过二十来个平方,但接二连三地开进去几部轿车之后,那些脑满肥肠的车主居然都笑容满面地走了出来,沿着酒店门前的石梯拾阶而上。
孟中由正在踟躇徘徊,袁三清已经快步蹬着石阶跑了上去。他回过头催促说::“还不快点,来的人这么多,晚了哪还会有座位?”孟中由往上走了几步,抬起头一看,店门上的招牌赫然写着:“随便酒家”。大灯笼迎风飘摇,孟中由感到有点头晕,已经被袁三清不由分说拉了上去。
外面听着人声鼎沸,可进了酒家一看,大厅里不但一个人没有,就连一张饭桌也看不见。两人正在觉得奇怪,左侧一个门打开,出来了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人,他上身穿着半旧的宽松汗衫,下面穿着半截沙滩短裤,脚趿一双拖鞋,显得十分休闲随便的样子,笑嘻嘻地迎上来说:“两位要吃饭吧,这边请,我们为了让客人享受清静雅致的环境,都是提供包厢用餐。”
他们抬头一看,大厅的正面,左边,右边果然都各有五、六个包厢,都在门上用红纸贴有名称,分别是“走一走”、“看一看”、“坐一坐”、“玩一玩”、“吃一吃”、“喝一喝”、“聊一聊”、“谈一谈”不一而足,只是门窗都紧紧地关闭着。孟中由回过头说:“老板,你这包厢的名称都好奇怪。”
小胡子店老板笑了笑说:“我们这是便于客人订座和称呼,有的客人先来了,一拿电话打给别人:‘啊,我在这里‘随便’的‘坐一坐’,你们快点来呀’大家一听都明白了。”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袁三清说:“你带我们去呀,我怎么知道哪一间包厢没有人。”
小胡子店老板摇了摇头说:“只要你们愿意,随便你们去哪一间包厢都行。”
袁三清哼了一声说:“来这里当然是要好好吃喝,就到‘吃一吃’吧,什么走一走、看一看,那都是些屁话!”他径直走向“吃一吃”包厢,用手推开门,里面果然是空空如也,不过桌上一片狼籍,象是刚刚吃过,还没有来得及打扫。包厢的一角居然还捆着两头猪,在那儿嗷嗷嚎叫。
小胡子店老板见状一笑,回头叫过一个伙计说:“你们倒是比我还随便,把猪都关在这里了,快点,快点,把它们抬到猪栏里去,客人已经来了,快把这里随便打扫一下。”
袁三清大模大样地过去坐下说点菜。小胡子老板也不拿菜谱,跟进来说,你点吧,我记得住。袁三清眼睛一瞪说:“你是看不起我怎么的?快点拿菜谱来,你们这里都有些什么,我点几个好菜。”
小胡子老板说:“不用菜谱,你随便想点什么山珍海味,家禽猛兽,我这基本上都有。”
袁三清说:“哟嗬,你蚊子打哈欠好大的口气!好,先给我来份生鱼片,要加芥末的;炒鹿肉、红烧野猪蹄、还有”他想到什么说什么,看了看孟中由。
孟中由叹了口气说:“老板,别听他的,随便来几样小菜就可以了,我们可没有”他差点说出“我们可没有钱”的话来,袁三清连忙打断他的话抢着说:“全来,全来,每样好菜都来一份,我们可没有打算省钱。”
小胡子老板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孟中由说:“还是这位小哥说得好,随便吃点小菜就好了,这年头,畜生都是吃着搀和了激素的饲料长大的,以前吧,我们喂一头猪,一年才出栏一批,现在它从生下的小崽到端上咱们的饭桌最长只不过两三个月,肉能好吃吗?唉,如今随便什么山珍佳肴吃起来都是一个味,象咬木头喳子一样,既浪费了钱,又没什么营养,搞不好喽!”他说着话啧啧叹了两声,大有“今不如昔,人心不古”的意味。
袁三清却不以为然:“那是你的手艺不行,别噜里噜嗦地找借口了,我要的菜都快点给我上来。”
小胡子老板笑了笑,转身离去,随手把门带上。
袁三清对孟中由说:“你刚才差点露了馅!要知道在外面你越放得开,别人越以为你是真的,如果畏首畏尾,不给别人赶出去才怪。”他得意地把脚翘到了桌子上面。
过不多时,小胡子老板把袁三清点的几样菜陆续端了上来。袁三清口水都流到了桌子上面,拿起筷子就吃说:“不错,不错,店老板亲自端菜,真是服务周到,给面子,给面子,等下我在服务台留言簿上给你多写两句好话。”一边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可能是由于先前用犀牛钥匙通了心窍的原因,孟中由虽然肚子饿得直叫唤,但现在面对着满桌的饭菜,他却总在思索着一个问题:“我在乌衣巷白吃白喝,结果仰人鼻息,闹得大家都看不起,还被当作卑鄙无耻的小人追杀到现在,看来不劳而获的东西不会有好下场。”
袁三清心思聪明,立即看透了孟中由所想,他哈哈一笑说:“你呀,有时候懵里懵懂,有时候又傻得可爱。我给你念一首诗啊,别老以为我没文化。”
孟中由看了看他:“你又会念什么屁诗?出自哪本书?”
袁三清说:“我念的诗都有高深的社会哲学,一般你是读不到的。”他端起冰啤酒喝两口,清了清嗓子,装腔作势吟咏了起来:“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白吃谁不吃,不吃才白吃(白痴)。好诗,好诗!”人家吟诗都是脑袋左右摇晃,袁三清却附庸风雅弄成了前俯后仰,孟中由看了忍不住想笑。他实在饿得不行了,就盛了两碗饭草草吃下。
袁三清吃了红烧野猪蹄,又尝尝小炒鹿肉,摇了摇头说:“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肉好象都是一个味道!”他又挟了一块生鱼片,蘸上芥茉,放到嘴里一嚼,呛得眼泪都下来了:“他奶奶的,全是芥茉的冲味,这什么生鱼片,一点都不嫩!”他嘴里嘟嚷着边吃边骂。
“原来十三丫头真的是冒着危险把我救出来的。唉,我却一直不领情,还把她这样做说成是不知廉耻的行为。”孟中由吃完了两碗饭,坐在那儿默默地想:“这算什么?我以后再见到她的时候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他觉得自己每次一用犀牛钥匙通过心窍,烦恼就会如潮水般源源不断地涌了过来。
三瓶啤酒喝下肚,袁三清的膀胱胀了起来,他也不出包厢门,转个身就放水。孟中由也没有管他,只听他自己在嘿嘿笑:“这个店老板还真有先见之明,好象知道我会这样给他交水费。”
“怎么回事?”孟中由问。
袁三清朝墙上一努嘴,孟中由定睛一看,原来四面墙上都贴着几着小标语,其中就有“不可随处小便!”的字样。
“写在墙上又怎么样,老子还要给他来个有冲击力的。”袁三清将水龙头提高瞄准,一股水浪把那幅字条冲得东倒西歪。忽然他大叫“有古怪!”原来那幅字条在水浪的冲击下变成了“小处不可随便!”
“也不知道是我的尿把字冲花了,还是酒把我的眼睛弄晕了”袁三清揉了揉眼,又看了看“管他那么多,老子先吃饱了喝好了再说。”于是接着吃喝。
孟中由皱了皱眉头说:“既然有古怪,咱们还是小心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