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五常在《中国的经济制度》中做了这样的归纳：资源使用的竞争一定要受到约束，而约束竞争的权利结构可分产权、等级、管制、风俗或宗教五类。法律最软弱的时候也可能就是社会规范最重要的时候。Jensen认为，法律、政治和管制系统在约束经营者的道德风险行为时，并不是一个十分有效的工具Jensen，Michael，C..The Modern Industrial Revolution，Exit，and the Failure of Internal Control Systems［J］.Journal of Finance，1993，（48）： 831～880.。Williamson指出，凭借法律手段不能充分地实施契约时，伦理、礼节和“适当的、正确的、合情的、合理的、道德的”行为准则的力量就变得很重要Oliver E Williamson.The Economic Institutions of Capitalism：Firm，Markets，Relational Contracting［M］.NY： The Free Press，London：Collier Macmillan Publisher，1985：450.。王俊认为，投资者保护的核心问题在本质上是一个伦理范畴的问题王俊.证券市场监管的伦理基础：投资者保护［J］. 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04，（7）：257.。张恩众指出，文化、契约及法律共同构成投资者权益的三大保障机制，缺一不可。契约与法律是显规则，文化是潜规则，文化是契约与法律执行的基础张恩众.投资者保护理论的文化思考［J］.内蒙古社会科学（汉文版），2007，（5）：86.。林钟高、郑军认为，形式上，内部控制是企业各种内部经济关系的行为准则；实质上，它是以一定的伦理规范为前提的林钟高，郑军.基于契约视角的企业内部控制研究［J］.会计研究，2007，（10）：58.。资本市场的表面形式可以轻易地从外部移植过来，但市场制度本身以及与之相关的制度环境却是很难移植的，看似相同的资本市场形式下面所蕴含的文化传统、行为方式以及利益协调关系很可能存在巨大差异。
1.美国文化对投资者保护的影响
美国文化是海洋性文化，它源于欧洲文化，而欧洲文化又源于两希文化。古希腊文明为欧洲文化奠定了理性认识的基础，希伯来文明又为欧洲文化提供了超越性的宗教观念。
（1）以商业经济为基础
爱琴海中的克里特岛是西方文明的发源地，克里特人是以商业的方式和社会的交往来获得物质生存条件的王祥云.中西方传统文化比较［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2006：71.。钱穆（1994）认为，与中国彻头彻尾的农业文化相比，西方是彻头彻尾的商业文化，也正因为如此，西方国家常常运用国家力量来保护和推进商业。例如，美国1933年颁布的《证券法》和1934年颁布的《证券交易法》，关注投资者保护问题，而此时的美国资本市场也开始从弱式有效发展到半强式有效，投资者越来越理性，对上市公司的经营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2002年，SOX法案的颁布使企业内部控制和投资者保护问题再次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
（2）以个人自由发展为背景
西方海洋文化所孕育出来的社会精神，使西方人形成了一种以个人为中心的价值取向，每个人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家庭与个人是一种暂时的关系，强调家庭成员的自由、权利和独立意志。家庭中的财产归属十分明晰，血缘形成的家庭尊属关系被法律关系所取代。西方人具有极强的法律意识，认为法律是调节人与人、人与社会冲突的手段。钱穆（1994）指出，“自由”一词是西方人向来最重视的。西方全部文化，就是一部人类自由发展的文化。
（3）以基督教教义为核心
基督教从犹太教中继承了一神论的教义，引入了希腊哲学逻各斯的理性观念。把犹太教中耶和华从仅为犹太人的神，推崇为各个民族共同的神，这就克服了狭隘的宗教民族主义。另外，基督教又吸纳了古希伯来的契约意识和原始法律观，并糅合古罗马的法律思想，在弃旧扬新的过程中，基督教构筑了全新的宗教理论王祥云.中西方传统文化比较［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2006：59.。基督教的现世幸福观对个人的奋斗精神给以大胆肯定，并对财富观予以新的诠释，认为财富是上帝眷顾一个人的标志。劳动者追求财富的过程，就是实现个人价值的过程，也是一个基督徒完成上帝使命的过程。可见，美国社会特有的历史文化传统已经渗透在投资者保护理论之中了。
2.中国文化对投资者保护的影响
按照新制度经济学的观点，非正式制度是在正式制度作用的“边际”、作为正式制度的补充发挥作用的。非正式制度并非不能改变，只不过它的改变比正式制度缓慢得多。作为中国社会非正式制度的历史文化传统的形成正是千百年来正式制度作用的结果。这种正式制度最重要的特点就是，从先秦统一中原起到1949年新中国成立，中国社会基本上是一个集权和专制的社会，以封建帝王为代表的最高统治者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长期的集权和专制统治形成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特点：以个体农业经济为基础、以宗法家庭为背景、以儒家伦理道德为核心的大陆性文化。
（1）以农业经济为基础
中国文化不像古代希腊文化那样，一开始就以海上贸易、海上交通为基础，而是在黄河长江流域这块土地上以农业为基础发展起来的。两千多年来，历朝历代均采用“重农抑商”的政策。土地文化，形成了中国人安土重迁的心理和质朴厚重的性格；也形成了安于现状、不求进取、得过且过的保守习性。因此，我国资本市场缺乏一种深厚商业文化信仰的依托，资本市场中的参与者没有形成一套共同的互相理解的术语、概念、逻辑思维、知识结构和知识体系，从而很难共同守护这个市场所赖以生存的基本信念和市场秩序李曙光.公司治理的生态危机［J］.财经，2002，（6）：59.。
（2）以宗法家庭为背景
费孝通先生对传统中国的社会结构和人际关系作了理论上的概括，提出了一个著名的概念——差序格局。他认为，中国社会结构的格局好像把一块石头丢在水面上所形成的一圈圈推出去的波纹。这些波纹是以家庭为中心，向外依次为家族、知己、朋友、熟人、生人的同心圆。这种差序，是人和人往来所构成网络中的纲纪，是一种有差等的次序费孝通. 乡土中国［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21～23.。商业活动奉行的是“理性”原则，而血缘社会中奉行的是“人情”原则，两者是相抵触的。在实际工作中，有那么一些上市公司，把内部控制信息披露看成累赘，嫌麻烦，不是不及时，就是不完整；不是不准确，就是不真实；不是不认真，就是不严肃；有的还要“忽悠”，使人一头雾水。这样做，就是把投资者当成了“外人”。诚信是社会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就上市公司而言，诚信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坚持诚信，就能够赢得投资者的信赖；反之，诚信缺失，就会失去合作伙伴，等于自掘坟墓。目前，中国的诚信是一种“差序”的诚信，它建立在圈子之上，圈子外很难获得信任。从整个社会来讲，更广泛的信任关系没有建立起来。缺少大的诚信，往往导致了制度的缺失。
（3）以儒家伦理道德为核心
上至华夏原始民族，下至近代，古今五千余年，儒家文化乃是中华民族文化的核心，而且至今仍然影响着中华民族的思想方式、行为方式。在处理道德与利益的冲突上，儒家文化主张“义以为上”，要求“见利思义”，必要时“舍生取义”。直到今天，中国的社会关系仍然是建立在亲缘、礼仪、友情、相互信任等等文化情感联系上的，不是像西方那样的契约关系。儒家文化维护了君权至上的思想，因而，中国的正式制度多为纵向的命令方式，政府决策的痕迹过重。而市场经济是一种横向的契约经济，企业本身也是由一系列横向的契约组成的。
我国的历史传统并没有使投资者尤其是股东得到应有的尊重——资本权不可与王权相比。新中国成立后长期简单粗放的苏联模式经济学教育更是给人们留下了这样的印象：劳动是创造价值的唯一源泉。改革开放后，人们对资本的看法有了改变，但资本市场仍缺少珍视股东财产的股权文化所谓股权文化，具体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承认股东提供的资本在社会财富创造和增值中起着重要作用；二是相信股东的钱财神圣不可侵犯。。几乎所有的投资者对于投资失败都会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自认倒霉。明知“股市有风险，入市须谨慎”，谁让我买了股票呢？中小投资者自我保护的代价太高，除了“用脚投票”，别无他法，这使得公司实际控制者的压力几乎为零。因此，构建尊重投资者与切实保护投资者利益的社会文化是加强投资者保护的制度基础。十六届三中全会提出要“确立劳动、资本、技术和管理等生产要素按贡献参与分配的原则”，又提出“海内外各类投资者在我国建设中的创业活动都应该受到鼓励。一切合法的劳动收入和合法的非劳动收入，都应该得到保护”。这表明中国从政策上开始关注资本市场投资者特别是中小投资者利益的保护问题了。
（五）公司层面的投资者保护
Modigliani和Miller（1958）把企业看做是一系列投资项目和这些项目产生的现金流的综合。他们将负债和股票解释为对现金流的要求权，但并没有解释为什么企业会主动将这些现金流归还给投资者。以信息经济学为基础的公司金融理论则给出了答案：证券的本质不是它代表的现金流，而是它赋予证券持有者的权利，因为它能保证投资者获得投资的回报张 勇.法律还是社会规范：一个关于投资者保护的比较分析［J］.经济社会体制比较，2006，（3）：67.。Newman等（2005）将投资者保护的动机分为管理层、审计师和法律执行等层面。笔者认为，将研究的重点从法律约束转向公司层面主动对投资者保护的研究可能更具现实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