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派出所连续被省厅和市局 110接处警工作督察组查住了，比如警容不很严整，出警不及时等。省厅还将赴各地督察的情况下发了通报，对不合格的基层公安机关提出了批评，其中就有我们派出所。
所里的压力一下子大了起来。黄继平专门开了会对整改工作进行安排部署。同时，在谋求整改提高工作的同时，也在寻觅一些对付上级暗访检查的捷径。我们私下了解到不少“友好”派出所之间经常互相通报信息，一旦一方有了被检查组、督察组暗访的信息，即迅速通报另一方，以争取准备时间。这一招无疑非常管用，我们所里便如法炮制，结了几个友好对子，初步编织了一个信息网、安全网，可以百分之八十以上地确保一下“自身安全”。
在选择结对对象的时候，黄所长除了选择邻近的城区和农村派出所外，还想到了一个偏远的农村所。该派出所虽处于山区，但位置险要，系一条国道进出我市的门户，也是省城来的督察组踏入我市境内后的第一个农村派出所，经常被暗访到。
与这个派出所搞好关系，对我们应付上级的暗访无疑是非常必要。黄所长带领我们专程到这个所去进行了联谊交流活动。这个所有个让人浮想联翩的名字：“花柳派出所”。进了派出所，总会让人想起杨梅大疮之类的东西。他们所长一直想改名字，但该乡叫花柳乡没改名，所里要改了名就像非要鸡生个鸭蛋似的不合理，也就罢了。
派出所也有城乡差别。这个乡最穷，民风纯朴，养花种柳的多，眠花宿柳的少。所长一直对乡里如此纯朴的民风耿耿于怀，因为想抓个卖淫嫖娼的太难了，让所里一直很少有额外收入。有一次，好不容易抓了一对，小姐还是回家探亲的，只收了那来乡粮管所买稻种的农村嫖客半袋稻种，弄得民警对没收嫖资都失去了兴趣。
首次登门，我们将一台淘汰的激光打印机赠送给了花柳所做礼物。对方很高兴地接受了，特别是内勤范彩妮同志如获至宝，她用的还是台老式的针式打印 机呢。
双方所领导在一起热火朝天地交流，矛头指向了上级公安机关，抨击他们高高在上，什么都考核，什么都达标，什么都暗访，就是不听听基层民警的呼声，弄得下边疲于应付，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搞搞案子、搞搞管理。
领导堆里，我和胖子插不上话，就溜了出来，到了内勤范彩妮的办公室。
范彩妮是个警校的女孩，本来就长得不赖，在这种穷乡僻壤之间更显得鹤立鸡群。
范彩妮一边热情地招呼“客人”，一边忙手头上的事。
我知道派出所内勤的工作很忙。有道是上边千条线，下边一根针，什么事都能和内勤扯上关系。范彩妮无疑是个多面手，要负责各种资料的整理、各种报表的填报，还要处理所内各类的闲杂事务，就是局机关各个科室办队与派出所联系什么业务的事，也能找到她的头上。这可怜的孩子，虽然忙得焦头烂额，却仍然能与我们嬉笑生风。
我们正聊得起劲，局指挥中心打来电话了，要求派出所上报辖区群众对我市成功召开大型春季经贸洽淡会的反映。
范彩妮放下电话，提笔就写道：我乡社会各界群众对此次大型春季经贸洽谈会的成功召开十分关注，反映非常强烈，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一位老大爷说：“大型春季经贸洽淡会的召开反映了市委、市政府对抓好招商引资工作的决心和信心，对此我们坚决予以支持。”一位刘姓教师说：“自改革开放以来，我市的经济建设取得了重大成就，招商引资工作连年迈上了新台阶。希望本次商洽会能更上一层楼，为我市的经济建设作出更大的贡献。”一位在校中学生说：“招商引资是全市人民的共同事业，我们中学生也要参与进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为我们市和我们乡的经济发展作出新的贡献。”……范彩妮写得人模人样，一本正经的，像真的似的。我说你又没出去实地采访过人家，怎么能够知道人家说出这些话来。范彩妮说这种活本来就不是公安局办的事，愣要让我们报，能写出这样规整的材料来就不错了。你们难道不这样么？
过了一会儿，又来一个电话，要求上报春季严打行动期间，派出所每周出动警力和查获违法犯罪人员的数字。
范彩妮又填道：“开展行动一周来，我所共出动警力 180人次，查获违法犯罪人员35名，并都依法进行了处罚，其中刑拘 5名，治安处罚 30名。”
据我所知，他们所一个月也查处不了这么多人。
见我有想笑的意思，范彩妮一撇嘴，说：“大哥，当今社会四大不可信，老板的肾，领导的稿，小姐的眼泪，统计局的表。还轮不到我呢，你笑啥？回去看看你们内勤的工作就知道了。”
老实说，杨晓月也是经常填表，报材料什么的，但与范彩妮比起来，可称得上“谦虚”多了。我听范彩妮说话的口音很土，带着一些不熟悉词汇和腔调，好像是沂蒙山区一带的方言，就问她是哪里人。范彩妮说她是上海人。我吃了一惊，马上对上海人肯安居这个老少边穷派出所深感佩服，据说上海人高傲得很，以前就是见了浦东人也会称人家为乡下人呢。我又问她是上海哪个区的，是不是浦东。范彩妮的脸红了，说她爷爷的爷爷是上海人，她爷爷以下就没有人去过上海了。唉！这年头，假冒伪劣到处都是。我和范彩妮谈得乐滋滋，胖子也和隔壁的几个联防队员聊上了。这次谈话让胖子往日的扭曲心态矫正了不少。当听到这里的协勤一个月才 600块钱工资时，胖子吃了一惊。
他一直以为自己每月 800块钱就够受压迫了，原来与这里相比，还是享有上等待遇的。吃饭时，花柳所领导在所内摆了饭招待我们。花柳所资金匮乏，穷得揭不开锅是众所周知的，没钱下饭店是正常，能在所里招待我们也算不错了。上的酒是乡里一个小酿酒厂产的一种“金贵”酒，我们没有喝过，这回可以尝尝。我吃惊地发现黄所长到现在才提起我们此次来的正事——结成信息共享对子。不过，这也符合他一贯的行事风格——工作是在酒桌上做的，正事是在酒桌上谈的。饭桌之上，率阁派出所和花柳派出所达成了友好互助条约，任何一方一旦发现有市局及以上公安机关到本所辖区暗访的迹象，便有立即向对方通报情况的 义务。
宾主相互敬让，喝了几圈酒，我的膀胱丰满起来了，大肠也有了感觉，不得不出去放放水、卸卸货。我顺便察看了一下整个花柳派出所，所里虽然全是平房，一点也不气派，但搞得非常绿色，还竟然自己养了猪。猪栏在所长办公室的后面，怪不得在所长办公室里时听见有猪的呼噜声，我还以为是所长老婆正在内间里睡觉呢。
我好不容易发现了一间厕所，刚走到门口，正想进去，范彩妮从里面出来了。她一笑说：“你不能进去。这是女厕所。”我说：“男厕所呢？”她用手一指说：“在所长办公室后头。”我说：“那不是猪圈么？”范彩妮说：“猪圈就是厕所啊！男同志包括所长大人，吃喝拉撒都在猪圈里。”我正要去，范彩妮说：“等等。”她从旁边的树上折下一根枯树枝，说：“拿着，上厕所的时候用。 ”我说：“拿这个做什么，我又不便秘。 ”范彩妮脸一红：“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半信半疑地到了猪圈。推门进去后，五只膘肥体壮，个个都有二百多斤重的大白猪马上盯着我看了起来。我明白这就是我的厕所了，这种厕所好像是胶东地区的专利。我刚脱下裤子蹲下，几只猪就过来拱我的屁股。我用树枝将它们一一赶开。可猪们像堵枪眼的黄继光一样勇敢，刚赶开一只，又窜过来一只，一副吃不到屎决不罢休的样子。猪们越拱，我越拉不出屎来，看来拉屎和读书写作一样，都需要一个安宁的环境。我想到了上海人兼女同志范彩妮享有多么好的优惠待遇啊，就像领导有专车一样，独享一间范彩妮专用厕所，还不会被猪骚扰。好不容易拉完了屎，刚提起来裤子，猪们就一拥而上，争抢着吃起屎来。猪们吃得呼呼作响，特像我和女孩子亲嘴。回去后，所长正在夸派出所的猪好卖，没有瘦肉精。我再不吃带猪肉的菜。宾主又互相灌起酒来，那“金贵”酒难喝极了，被这样的酒灌还不如不喝的好。过了一会儿，王亮也去厕所，我趁机说我知道地方领你去吧。我领着王亮到了院里，问他：“你是想上高级的，还是上一般的厕所？”王亮捶了我一下：“当然要选高级的了。”我就领他到了专用厕所门前，用手一指，说：“就这儿。”我没等王亮，先回屋了，过了一会儿，王亮满脸通红地回来，小声对我说：“坏了，我春光乍泄了。”我问：“怎么回事？”王亮说：“我刚站起来，正想提裤子呢，范，范彩妮进去了。都，都让她看见了。”我说：“没事，你是老爷们儿一个，算不上吃亏。”
王亮说：“我倒没啥，就是你要吃亏了。”
我问：“我吃啥亏？”
王亮说：“范彩妮问我怎么到女厕所来了，我说是你领着我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