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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王府井遇刺,因祸得福

孙中山的六路北伐计划,只有第二、第三两路真正出了兵,虽然打了几场小胜仗,但响应者寥寥,阻力却着实不小,甚至连黄兴都主张“化敌为友”,给袁世凯“一个民选的总统”;汪精卫更是直言孙中山是因为“舍不得丢掉大总统的位置”,才搞北伐来破坏南北议和。总之,大家对袁世凯依然抱有很高的期待。

雪上加霜的是,临时政府财政紧张得一塌糊涂,四处借钱都借不到,基本上处于揭不开锅的状态。自古以来,战争就是件很奢侈的事,打仗其实就是烧钱——没钱谁替你卖命?于是北伐进行不下去了,1月22日,孙中山终于正式宣布,如果清帝退位,而袁世凯表示赞成共和,则自己将立即辞职,并推举袁为总统。

袁世凯等的就是这句话。在他看来,孙中山之前每一次的暗示,最多不过像一句“我喜欢你”,多少失之于暧昧;自己所需要的,是一句痛痛快快的“我爱你”!没错,此时的袁世凯,恰似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必得要切切实实地坚强承诺,才可能打开她的心扉。那么既然孙中山现在已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袁世凯便决定干了,抓紧让大清朝下课自己好当大总统。

话虽如此,其实袁世凯的布置早在上一年年末即已展开,待到南京方面的暗示、承诺接二连三地到来。1912年1月3日,出使俄国大臣(即驻俄公使)陆徵祥受梁士诒撺掇,串联好了所有清朝驻外公使,联名通电劝说宣统皇帝退位,以和平解决南北争端。

这是针对清廷的舆论攻心战。另一方面,南北双方的公开谈判虽因唐绍仪的辞职而暂停,但私底下双方的接触却从未中断过,袁世凯便通过这个渠道,建议南方制定一项优待清室的条例,允许宣统退位后仍保留皇帝的名号,即所谓打人不打脸;另外,新政府应承诺每年提供清室巨额岁费,以利于收买人心。

也就是说,袁世凯对清室的打算是,劝退——老袁是个极好名声的人,很害怕后世给他编排一个“从孤儿寡妇手里强夺天下”的骂名;再有就是,清廷虽已垂死,却并非没有挣扎的能力,而日、俄等国居心叵测,很希望借助内乱瓜分中国,这一点尤其令袁世凯心惊,所以他坚持认为,劝退清室是最好的选项。

既然是这样,那就只能连哄带吓。我们都知道,现实生活中要让一个人放弃一个地铁上的座位,有时候都难免引来一场纠纷,而现在竟是要让人放弃皇位,显然这是个高难度的技术活,不过袁世凯不担心这个,他相信有志者事竟成。

于是到了1月11日,孙中山在南京誓师北伐那天,直隶提督姜桂题领衔北洋全体将领发出通电,以军情紧急、军饷无着为名,请求皇帝命令亲贵大臣捐献私财以充军饷,“毁家纾难,共济时艰”。类似的事情,明朝的崇祯皇帝当年也干过,最后以大臣们个个哭穷而告终。

时代毕竟在进步,清朝的王公大臣们多少还真捐出了些钱,其中奕劻忍痛拿出了10万两银子,其他人3万、2万、几千的也都出了点。袁世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是要借此扫清朝廷之上主战的阴霾,故也不嫌少,照单全收之外,接着派人大造舆论,说革命党人个个三头六臂,无所不能,他们现在已经有一部分进了北京城,要主战派的命。

人心惶惶之际,袁世凯又唆使奕劻在御前会议上提出皇帝退位及优待清室之事,这主要还是放风,却受到了少壮派亲贵的坚决反对,会议不欢而散,并未定出个宗旨。

这就该袁总理亲自出马了。1月16日,袁世凯上朝的时候,以责任内阁的名义上了一个密折,无非是说现在内外交困,连海军都集体叛变了,再拖下去恐怕会有更大的麻烦。见隆裕太后已被吓着,袁世凯遂语重心长地说道:“自古无不亡之国,亡国之君,身受杀戮之惨,古今中外历史,斑斑可考。而我们大清皇帝退位,却仍能保持尊号,并可享受岁费优待,这是古往今来绝无仅有的创举,大家费尽口舌才争取来这个条件,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这一番话,说得隆裕六神无主手足无措,想了想说道:“明天接着开御前会议,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大约中午11点多,袁世凯出得宫来,心情舒畅,没想到豪华双套马车及扈从卫队刚刚走出东华门,经过王府井丁字街三义茶馆门前时,一颗炸弹从楼上扔下来,只听一声巨响,马车却已疾驰而去。

可是还没完,马车刚跑到前面祥宜坊酒楼门口,又是一颗炸弹从楼上掷下,当场炸死卫队长袁金标等6名卫队成员,以及2名路人,双套马车右侧那匹马则被炸伤。

车夫刘二反应极快,立即打马狂奔,也是袁世凯命大,受伤那匹马居然还能跑,并且跟得上它的同伴,一溜烟就跑回了石大人胡同迎宾馆。随后,这匹很牛的骏马便因流血过多而死,袁世凯也许是做作,哈哈大笑说:“今天有人和我开玩笑。”

和他开玩笑的是北方革命党人,因为他们认为袁世凯是南北议和的阻力,且因为他们之前在滦州、通州等地举行的起义被北洋军警镇压,所以必欲除袁而后快,因此组建了一个暗杀团,计有黄之萌、张先培、钱铁如、吴若龙、杨禹昌、罗明典等18人,其中有一个大名鼎鼎的美女,就是曾帮助过汪精卫的郑毓秀小姐。

前一天罗明典、张先培得到消息,说袁世凯将于16日一早上朝,当晚他们便召集暗杀团开会,决定分成四个小组:第一组张先培、傅思训、许同华、黄永清、陶鸿源等在三义楼上假装喝茶;第二组黄之萌、李怀莲、李献文等在详宜坊内假装喝酒;第三组钱铁如、曾正宇、杨禹昌、邱寿林等在东安市场前徘徊;第四组郑毓秀与吴若龙、罗明典三人假扮游人,乘马车在东华门、王府井大街之间游荡。一旦目标出现,各组将在预定地点同时投掷炸弹。

可暗杀团毕竟经验不足,付出最大努力后还是让袁世凯跑了,随后大批军警赶到,当场抓捕了张先培、黄之萌、杨禹昌等10人。幸得郑毓秀很机警地跑掉了,找到一个正追求她的法国记者,由该记者出面保释出了7人,张先培、黄之萌、杨禹昌三人因被捕时不是身上藏有炸弹,就是在枪战中受伤,证据确凿而没保出来,当天即被执行了枪决。

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场虚惊不仅没伤到袁世凯,反而帮了他的大忙。以前他说京城内到处都是革命党,亲贵们根本就不相信,现在他们不仅信了,很多人还因此改变了对袁的看法,认为他是大清朝的忠臣良将。当然也还有些成见很深者如溥伟、善耆之流,隆裕太后就会如此跟他们说:“你们总说袁世凯靠不住,现在革命党都要杀他了,他还要怎么才靠得住?”这一下就搞得大家无话可说。

不仅如此,隆裕当天还派特使前往袁府亲切慰问,并下诏加封袁世凯为一等侯爵——这是大清朝所能给予汉人的最高荣誉,就连李鸿章都要等死后才能得到,可没想到袁世凯竟然拒而不受,而且从当天起,他就称病不再上朝,在家里秘密布置,静观事态的发展。

17日的御前会议上,奕劻、溥仑极力主张退位以保清室安全,载沣也倾向于此,但善耆、载泽、溥伟等人坚决反对,隆裕本没有主见,见双方争执不下,只能伏案痛哭。

18日继续开会,奕劻宣读了南方承诺的优待清室条例,因反对势力比前一天更大,会议再次不欢而散。

散会之后,良弼、溥伟、铁良等人杀气腾腾地来到了庆王府,把奕劻暴打一顿,并警告他不得再做出卖祖宗的事。当天晚上,奕劻躺在床上舔舐伤口的时候,良弼、毓朗、溥伟、载涛、载泽、铁良等宗室亲贵开了个秘密会议,决定成立“君主立宪维持会”,也就是我们后来说的宗社党,密谋搞掉袁世凯,由毓朗、载泽出面组阁,并由铁良出任清军总司令,讨伐南方革命军。

19日一早,宗社党发表宣言,要求隆裕太后反对共和,继续向南方用兵。同时他们还派人警告奕劻、载沣等人,若胆敢再主张退位,别怪大家不客气。

这下奕劻他们不敢说话了,宗社党则四处散发传单,痛骂袁世凯是乱臣贼子。相应地就有人说了,他们已在袁府边上埋了炸弹,随时都能干掉他的;而以旗兵为主组成的陆军第一镇,干脆表示只要隆裕太后和宣统皇帝一退位,他们将立马起兵捉拿袁世凯;陕甘总督升允更是遥为呼应,通电全国说已组织好了勤王军,随时准备入京清君侧……

就连刚刚上任的桂春都跳了出来。在前两天的一次御前会议上,因为宗社党人态度嚣张,赵秉钧一怒之下当场辞去了民政部大臣一职,甩袖而去,桂春因此被任命为代理民政部大臣,名义上掌管着全国的警察系统。

可他刚上任两天,哪里指挥得动赵秉钧手下的人马?但桂春不管这些,恶狠狠扬言道:因为南方汉人屠杀满人,满族警察将对京城内的汉人施行同样的报复。

风声鹤唳之下,袁世凯大为紧张,觉得京中自己那点拱卫军远远不够,赶紧把曹锟统领的北洋军第三镇调入京城内,心里才算踏实下来。

接下来就该小德张出场了。小德张大号张兰德,属于李莲英、崔玉贵的后辈,是清朝最后一个大太监,最得隆裕太后的信任。此人有一个特点,即贪钱,其贪婪程度堪比奕劻、那桐,而其贪腐之不择手段,就连奕劻、那桐都要自叹不如,常感叹这厮贪起来如此没有底线,真是世风日下啊!

对付这样的人袁世凯最有经验,在慈禧还活着、小德张尚未得意的时候他就烧过这个冷灶,了解这人多少还是有一些优点,比如拿了钱一定办事,于是就派人送钱进去。

有金钱开道,小德张果然是有求必应,立即就开始在隆裕那里絮叨开了:“太后啊,我看咱们还是赶紧退位算了,至少能落个优待,看现在的局势,革命党太强了,咱们根本打不过他们呀,若不退位,只怕以后主子连命都保不住,奴才想起来都难过啊!”这些话,当然都是有人教的。

连小德张都这么说,隆裕太后就更加犹豫起来,不过依然只是停留在犹豫的层面上,对于退位,多少还是舍不得。这也是人之常情,我们大家没当过皇帝太后也理解得了。

就在这时,孙中山在不得已放弃北伐之后,明白宣布了自己让位于袁的五项条件,具体是:清帝退位后,袁内阁备正式公文通告外交团;袁本人用正式公文表示赞成共和的态度;本人(即孙中山)俟外交团通知清帝退位后即行辞职;临时参议院推选袁继任临时政府总统;袁必须忠实遵守临时参议院所制定之宪法。

虽然临时参议院此时尚未成立,但袁世凯毕竟等来了一个切实的承诺,大喜之下,觉得是时候给宗社党一点颜色看看了。他选中了良弼,决定杀一儆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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