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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好汉惜英雄

三个时辰以后,林之堂高喊了一声:“到了!”

众人齐抬眼望去,只见在山峦壑间的绿树翠竹掩映中出现了一个村落。那村落傍泉水而卧,依峰峦而环,周边有层层梯状的稻田,正散发着成熟谷粟的清香;有块块的菜园,正招引着蝴蝶蜜蜂的争相追逐;袅袅的炊烟,雾般蔓舞,簇拥着座座红瓦青围;欢叫翻翅的各色鸟族,亮姿斗音,嬉戏于林间屋后。正近晌午时光,番社里是户户已然歇手收工忙于烹肴享食,此时只有流水潺潺,清风习习,好一方人间净土,好一个世外田园!

疲惫的将士与民众们突然身临此境都不由地忽而眼前一亮,尽被这一派绮丽安详、脱尘去俗的景色所陶醉,人们一时均神游于山水之中暂时忘却了那刀光剑影和烽火硝烟,顿时萎靡尽去。

李心嫣置身于这入仙化俗的山水间,那番诗情画意遂又在心头油然冲动,即兴吟道:“真美!众芳摇舞独幽静,占尽风情向小园。”

林皋也情之所至地接吟道:“难怪户外无春色,原来尽收此山中!”

“好诗!好句!好情怀!”刘化鲤于一旁抚掌赞道。

林之堂即将要见到老朋友苏鲁显得异常兴奋,掀髯对杨得紫说道:“我这苏鲁老兄弟真行!把个吞霄社经营的如此有声有色,我且要问问他当年的结拜盟誓还记否?杨将军,其余的人可就地休息,以免大队而进惊动番民。我二人和皋儿几个先去见见我那老兄弟。”

杨得紫应道:“本应这样。”即传令队伍原地休息,自己遂与林皋、刘化鲤、李心嫣四人随着林之堂左弯右绕,来到了一座大宅门前。这座宅院拥有十余间居舍,红瓦红墙,气势颇大,它背依嶙峋的崖壁,前设有堑栅三重,环以流水。那屋脊之上置有立马弯弓的骑士土偶,状甚威猛。那正墙之面雕刻有各式各样的烈禽猛兽,还悬挂着各种禽羽兽皮和棘条藤枝。这浓浓的恢弘气派在告诉着人们,崇山峻岭之间只有高山人的王者和勇者才能入主此宅。林之堂隔水望栅高声地叫道:“苏鲁老儿,在屋吗?我林老儿来也!”

片刻,随着“是谁呀?是谁呀?”两声莺婉燕啭般的靓音一对年约二八的妙龄姑娘跑了出来,只见二人体态匀称,玉颈修腿,丰胸细腰,盘丝若凤,葛裙镶珠,发间都插着漂亮的锦鸡羽和山花,却是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细看之下其中有一位于下腭处长有一美痣,显是双胞胎,都是出落得如花似玉一般。她二人见来人透着陌生,且还有一位银盔白铠的军官,便怯生生地站在院中,仅对着林之堂等人莞尔一笑。

“春韵,秋韵,你们不认得你林叔父了?”林之堂话未落音,一位步履矫健、精神矍铄、白髯飘胸的老者迎了出来,嘴里喊道:“你这老家伙还算念情,终也想起老夫来了!”这白髯老者便是吞霄社的酋长欢斯。苏鲁,而被唤作春韵和秋韵的二位姑娘则是欢斯。苏鲁娶继室后所生的一对双胞胎女儿。苏鲁身材高大,虎背熊腰,他此时身披鹿皮背心,头戴羽冠,胸挂骨珠,脚系银链,浑身肌肉隆动,满脸红光闪现,一派王者气象。若不是他那一胸飘动的白髯,你很难看出他已是耳顺之年的老人。苏鲁麻利地放下了木藤扎制的吊桥,小跑过溪,猛将林之堂抱在怀里,二人使劲地相互拍推着,泪盈于眶。

“这又是几年了?”苏鲁问道。

“十年了,还是那年初春你弟媳去世我心悲神愁之时来过一次,住了半旬时间。真是白驹过隙啊!”林之堂无限感慨。

“哦,来来来,这是你们的苏鲁伯父。”林之堂感慨须臾指着苏鲁向杨得紫等人介绍道。

“伯父好!”杨得紫等四人齐恭敬地颔首喊道。

“苏鲁老儿,我来给你介绍这班后生。这是府城中军游击杨得紫将军。”

“哎呀,请恕村野老夫眼拙。如此年轻的将军光临蓬荜,失敬了!失敬了!”苏鲁忙向杨得紫施礼。

杨得紫也忙上前双手搀着苏鲁,谦道:“晚辈岂敢受前辈之礼?前辈叱咤风云之时,我乃不知在何处呢!”

林之堂继续介绍道:“这位是我的世侄刘化鲤,这位是心嫣姑娘,我的未来儿媳。这位便是皋儿。”

“皋儿?我见他时,他还躺在摇篮中呢,我还给他换过尿布,哈哈,现在出落得堂堂一表了,好好好!”苏鲁一手牵着林皋一手牵着李心嫣,连连称好。

苏鲁随后也指了指那两个妙龄姑娘介绍道:“你林老儿是见过的,不过那时她们还小,这是我的两个双胞胎宝贝儿,随我的汉姓,姓叶,有痣的名唤春韵,无痣的名唤秋韵。唉,山里村野的孩子就是缺乏礼数,比不上你们城里的孩子灵光和有教养。春韵,秋韵,你们快过来!见见你们的林叔父和哥哥姐姐们。”

“林叔父好!哥哥姐姐们好!”叶春韵和叶秋韵手拉着手跳跃地跑过桥,好象背书似地向大家作了问候,直透着那份天真,那份调皮。

李心嫣初次见面就十分喜爱这两个尤物般的妹妹,她迎上去一手牵着一个,看看这位的鸟羽,又看看那位的葛裙,忽觉一股奇香扑鼻而入,李心嫣不由深喜此香,便问道:“二位妹妹,你们身上洒得是何香?”叶春韵和叶秋韵都快意一笑,叶春韵从腰际间抖出一鸡蛋般大小的香包,卖弄地说道:“这包中所装的是喷雪,俗名叫香衣草,它花小如雪,花色似玉,只有五六月间在我们这个大山中的傍水岩缝处才能撷到,特别香呢,香气可播方圆数十尺。”“那比之茉莉、夜来生如何?”李心嫣又问。“香多了,无法比,姐姐你若是喜欢,等会我给你包一个。”叶秋韵骄然一笑,急不可耐地嘟囔道。“谢谢妹妹!你一定要给我包一个,然后再带我去观花。”李心嫣欢喜异常。

“我们光顾说话了,来来来,你们一定还没有用饭,快进屋用饭再叙,我这厨娘正做了菠萝密煨肉和凤梨煮肺片,你林老儿有口福啊,我还备有一坛花朝酒,我们且行太古一醉。”苏鲁发话道。

“老哥且慢,我今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哪。你请和我于一边说话。”林之堂说着便将苏鲁拉至丈外草甸。

须臾,苏鲁大嚷了起来:“杨将军,还不快请众人进社!发生了这天大的事儿,我这世外老夫还不知呢。我这就去让各家造饭,吃饱了我们再一块去搭舍棚,我这吞霄社从此便就是你们的家,我这物产遍野,丰衣足食,你们就安心在这山野住下来,有我老夫的,就有你们的!”

苏鲁果是义薄云天、豪气彻地的人物,无须任何的赘言和商讨,他遂在得知了杨得紫他们的境遇后毅然决定诚留他们。杨得紫此时是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他单腿跪于苏鲁的面前,动颜说道:“在老英雄面前,我实怀耻,我身为守土将领,今却是失土败来,反要打扰了老英雄的清静,大有不该呀!我仅代表那两千军民们感谢了!但待台湾收复之日,我将表报老英雄的功绩,使千古流传!”

“你看,你这就外行了,我所敬重的就是你们这些离乡背井、守土戍疆的将士。你这一辽阳汉子来这孤岛又为何?我出手帮助你们,就是想为清平社稷出点力,其实最终也是在帮助自己。你说的那朝廷的什么封赏也好,什么彰功也好,我这个世外之人毫无兴趣,我这个人立世为业只求天人合一、清净和睦。杨将军,你能自省、自律、自耻这很好,知耻而后勇,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打回去的,还有我呢!”

杨得紫听完苏鲁的这一席话,益加惭羞!对着这样一位深明大义的老英雄他还能说什么呢?只有更加钦佩罢了。杨得紫又稽首道:“苏鲁酋长,大恩大德实羞于言报,我惟有为国尽职效命耳。”说罢转身向来路而去。

苏鲁热请林之堂一行人过桥。苏鲁过桥后竟直走到院内的一棵大樟树下,从悬挂于树上的大铜钟内取下一根铜棒聚力地敲了三声,霎时那铜钟的声音随着山风长鸣飘去,清脆盈耳,响彻了整个山谷。须臾,那山间社落便传来了此起彼伏的铁钟回应。苏鲁听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社中很久没有敲响这铜钟了!我这里是军政合一、兵民一体,犹如八旗体制。无事时,诸户是自由耕猎、自给自足,无须赋敛。然有事时,我有八队,每队均设有队帅,称鸟丫帅,每个鸟丫帅管辖着百余户族民各成一军,临事前各队会自觉均摊税银以供社中应急应警所用。机动应变,是我们这里防御外侵的特色。”

“伯父,你为何只敲三下?”李心嫣好奇地问道。

苏鲁见问即答道:“侄媳,敲三下是示意各队鸟丫帅预警并前来议事,若敲七下就要临战咯。”

“姐姐,铜钟只有我阿爸一人可敲,他们只能用铁钟。”叶春韵越前一步自豪地插言道。

“精灵古怪!你两个人都一样,读书的正事不好好用功,对这等事却琢磨得很透。你们看人家姐姐,知书达理,淑范文雅,哪象你们?”苏鲁对叶春韵姊妹笑斥道。

“我们还不都是随你的性!”叶秋韵嘟着嘴冲着父亲做了个鬼脸嚷道。引来众人的欢颜大笑。苏鲁也掀髯充满爱意地望了望两个宝贝女儿,故作愠道:“胡辩!调皮!”

众人笑着迈进大门,眼前忽突现一间大堂,约有数十丈长宽,地面上铺的是观音石,纹路脱俗。四根立梁位于四角,为桧木所制,本色无漆,散发着独特的木质香气,梁上刻满有山水、花卉、人物等造形,栩栩欲活。每根梁上还悬嵌着绘有花鸟的陶瓷罐,釉彩极工,是为照明的豆油灯。正堂正中挂着一块楠木匾牌,上书着“天人合一”四字,字体遒劲吞霄。左右两面的墙上置有槟榔扇、刺竹剑、火画、皮绣等饰品,可谓原始自然、别具异象。两面墙间还开有四扇大窗,直对着户外的景致,从任何角度望去,都能呈现蓝天瀑布和树葱花艳。大堂两侧排放着两行黑竹靠椅,拱围着中间那张观音竹大椅,又是一种庄重和肃穆的氛围。置身于这大堂之中,使人的身心立时就会被一股神圣尊严和雅致脱俗交织着的大气所冲击。

“伯父好气派!”林睾等人不由地啧啧赞叹。

“这是我的客厅兼社中议事和调解讼案的场所,说简单点这就是我这个酋长的大堂。孩子们,你们若喜欢可天天来坐,哦,你们就住在后院,这下这两个古怪精灵便有伴了。”苏鲁豪然一笑。

“真好!真好!”叶春韵姐妹二人拍手雀跃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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