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孙殿英用了以静为动的计策,麻痹“四马”联军,等到城防放松了戒备,便突然利用大风黑夜的有利时机,派出三个师的兵力,分三路偷袭宁夏城。
中路由刘月亭兼任指挥,向北城进袭;左路为丁庭指挥,迂回到东郊,进攻城垣;右路由杨干卿指挥,越过唐徕渠,先令一个团,摸到西城根,搭起云梯,奋勇登城。
这一手也真厉害。三路人马在丝毫没有被察觉的情况下,接近城垣。拂晓时,孙军二百多人,首先登上西城头。
但是不巧,这些登城的孙军,被一名起来解手的司号兵发现,他连忙吹起紧急军号。守城部队,迅速出动,从两头用大刀截杀,孙军寡不敌众,后继登城支援不及,全部被砍死在城头。
这时东北两路孙军也开始攻城,宁夏城三面受攻,守军三面防御,感到力量不支。
马鸿宾看到情势危急,亲自冒险督战,派出一个旅的督战队,在城垣四周列队监督。凡有后退逃跑的立即枪毙,胆怯不敢支援的,便将带兵的军官正法。因此,守城军不敢后退,拼命抵御。而攻城的孙军,此番是志在必得,且有重金悬赏,爬城亦是奋勇,搏战也是很顽强。宁夏城头血肉横飞,刀光剑影,真是一场恶战。
凌晨3点,孙军感到破城无望,停止了进攻。马步芳得知消息,方悄悄乘车返城。
到了总指挥部,只见马鸿逵正在主持召开军事会议。马步芳也不打招呼,气宇轩昂地走进会场,在马鸿逵的旁边坐下。
马鸿逵皱起眉头,问道:“子香,你让我们找得好苦!你到哪达去了?”
马步芳回答:“到防地上视察去了。”
这话答得巧妙,他没有说视察马禄的防地,这样可免被人抓住把柄。因为马禄的防区地是后方,不是孙军进攻的前沿阵地。
马鸿宾知道马步芳有意出城躲避,心中有气,故意问道:“宁夏城昨日险些叫孙军攻破,大家冒死督战,你却出城视察防地,该不是临阵脱逃吧?”
马步芳拍案而起,恼羞成怒地说道:“这是什么话!我又没有接到孙魁元电报,说他昨天要攻宁夏城哩!宁夏城防,自有城防司令负责,我的防地在城外,不出城又怎么能视察?我马步芳从小带兵,打过多少次血仗,绝不是怕死的软货!要是怕死,我昨夜冒着炮火回城来干什么?以后的日子长着哩,咱们走着瞧,看谁是兔子它娘——跑家?”
马鸿逵见马步芳恼羞成怒,怕再争吵下去,伤了双方的和气,便劝解道:“算咧,算咧,不要再争讲啦!子香出城视察,也是应该的,也很辛苦。眼下大敌当前,理应团结一致,伤和气的话甭说。大家坐下,商量一下城防的事。我看孙军还要攻城哩,大家看,这城如何守法?能不能守得住?”
马步芳问道:“守不住便怎样?”
马鸿逵说道:“要是真守不住,我看只有将宁夏城放弃,将部队撤到灵武、金积、中卫几县去。”
马步芳说道:“好主意,宁夏城一失,败局已定,此仗不必打了!”
马鸿宾问道:“那么依你之见呢?”
马步芳说:“只有固守待援,别无他法。援军一到,战局必然改观。”
马鸿逵叹息道:“蒋委员长只是命令我们讨孙,并不派兵支援。中央军杨德亮旅虽然开到了中卫,也只是拥兵观战。我们困守宁夏,也不是长久之计,而且后方粮道有被截断的危险。我想将宁夏城防交给三十五师和青海部队防守,我带十五路军主力部队撤到灵武、金积去,向委座打电报告急,得到援军后再发动全面反攻,你们可实行中心开花,配合十五军反攻,这样可将孙军消灭于宁夏城外。”
马步芳冷笑道:“十五路军主力一撤,宁夏城又如何能守得住?城被孙军攻破,如何实行中心开花?这真是旗杆上挂灯笼——高明!我们联军就此散伙,大家各保地盘为好!”
马鸿宾说道:“现在还是全力坚守宁夏城为好,这样既可稳定军心,也可反守为攻。当前重要的问题是,要赶快调集我们自己的援兵。中央军靠不住,只有我们自己的部队保险。子香是我们左翼军预备队指挥,能不能调到援军,就看子香的了。”
马步芳说道:“宁海军都是怕死的,调来了有什么用?”
马鸿逵哈哈大笑道:“子香,甭生气哩,刚才我们是有意激你这员虎将哟,没想到子香却当成了真的。马宝琳以数千之兵,尚能固守平罗,我们有精兵数万,保宁夏更有余力。孙殿英冒险深入,后无援兵,只要我们坚决打下去,就有取得全胜的希望。现在,要靠青海援军,方能扭转战局,反守为攻。望子香电调所部,火速增援,援军到日,必能全胜!”
马步芳说道:“有职无权,不为重用,劳而无功,也是白搭!”
马鸿逵说道:“甭说气话,甭说气话。援军到后,我将宁夏城防交给青海部队负责,保你有英雄用武之地!击败孙军,自会论功行赏,我亦要请求中央,提升你们兄弟为军长。”
马步芳听到这里,面上方有了喜色,说道:“总指挥放心,我即电调青海部队迅速增援!”
话犹未了,忽然空中响起了一阵怪声,紧接着屋外一声巨响,震得门窗嘎啦啦摇晃作响。马步芳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声叫道:“不好,孙军开始炮击了!快进地下室!”
就在这时,又是一连几声巨响,震得房摇地动,那窗外已见房屋燃烧的滚滚浓烟。哭声四起,城中一片混乱。
马鸿逵身躯肥胖,平时行动迟缓,这时又怎能自个奔跑?吓得瘫软在地,不能举步,由四个卫士扶持着,跌跌撞撞,避入指挥部地下室。马步芳倒动作敏捷,等马鸿逵、马鸿宾进来时,他已安然坐在地下室内了。
孙军的这次炮击,是攻城失败后的报复。使用的是一种新式重炮,所以威力很大,毁坏严重。宁夏城遭到了空前的浩劫。
刘月亭这次攻城未能得手,使得孙殿英非常气愤。他将大部分兵力调集到宁夏附近,发动了第二次攻城战。孙军炮兵首先用密集的炮弹轰击宁夏城,然后全线冲锋,实行强攻。
孙殿英将成箱的银元、瓶酒运到前沿阵地,犒赏士兵。士兵们领得了银元,喝了白酒,便开始冲锋。这一手也真管用,一时孙军勇气倍增,接连突破四马联军阵地。
杨干卿旅已越过唐徕渠,又一次进到西城墙根,搭起云梯,奋力攀登。杨干卿是回族,他手下的士兵,也多是回族,作战勇敢。有一股士兵已爬上墙头,双方用大刀拼搏,至死不退。守城军军心动摇,形势严重。
马鸿逵惊恐异常,准备了战马,作好了突围的准备。
就在这时,孙军忽然全线后撤,杨干卿旅也放弃攻城,撤退到原来阵地,这倒使马鸿逵惶惑不解。事后派人了解,方知是孙殿英的亲信团长卫曰功率部后退,以致牵动全线。孙殿英怕引起内讧,急忙收兵,巩固阵地。
这卫曰功后退,是因为攻城前孙殿英面许杨干卿为宁夏警备司令,他闻而不服。于是在攻城之日,率部后退,致使杨干卿功败垂成。
马鸿逵听到这消息,大喜过望。即派亲信阿匐,持信件、礼品去劝说杨干卿。杨干卿攻城失败,心灰意冷,又深恨卫曰功,早就有另谋出路的打算。见马鸿逵信中许以高官,便答应严守中立,不与“四马”联军发生冲突。
到了这年3月初,孙殿英发动了第三次攻城战。杨干卿即将攻城计划密告马鸿逵。马鸿逵事先加以防范,使孙军的攻城又告失败。
就在这时,马步芳电调的第二旅马师融部和独立骑兵第二团及一个炮兵营,及马麟长子马步荣率领的青海省政府手枪团,已经赶到宁夏。
马鸿逵见青海援军到达,自是十分高兴。为了表示对马步芳的信赖,将宁夏城防交给马师融负责。
马步芳即派该旅参谋长率马师融团防守西南城,派马步荣率手枪团和炮兵营守东北城,由旅长马师融负责城防总指挥。对于城外的北塔阵地,也派第九师第二旅第二团接防。同时令马禄旅在阳和堡一带加强戒备,以防孙军截断联军的粮道。
宁夏的3月,气候还相当寒冷。参加郊区防御战的青海部队,天寒无煤取暖,起初扒拆居民门窗取暖,后来便将初埋地下的阵亡士兵的棺木挖出,充作燃料。有时碰见宁夏红十字会的掩尸队,他们也夺棺弃尸,扛抬而去。这使十五路军的士兵十分不满,大骂青海部队是盗墓贼。马鸿逵闻知,便找马步芳,说道:“我们正在作战,为了使活着的士兵出力,须得埋葬好已阵亡的兵士,不然,你和我的部下,必会感到寒心,谁肯继续效命?”
马步芳早已知道部下挖掘棺木的事,但他从来未当做大事来对待。今见马鸿逵亲自来过问此事,知道难以掩饰,于是老着脸皮,辩解道:“我们回民作战,凡是阵亡了的,用土掩埋。可汉人太守旧,葬必用棺,我认为是白花钱哩!”
马鸿逵苦笑道:“我的部下大多数是汉人,我容许他们吃猪肉。但是,孙殿英却在传单中骂我‘非回回不信’。要是汉人死了不用棺木葬埋,岂不自己承认孙殿英骂对了?我看,现在不是谈移风易俗的时候,应该多利用汉人作战,少死些回回不更好吗?”
马步芳说道:“如果前沿士兵有煤取暖,又何必去挖棺木。警备司令部又不拨给我们煤炭,我的部队天寒地冻的打仗,也是难熬哩!”
马鸿逵说道:“青海部队的取暖费用,我已如数每月拨给,你可让警备司令部卖给你们足够的煤炭。如果你手头拮据,我很乐意送一笔费用,只要把孙殿英打垮就好了。”
马步芳听了大喜,说道:“好啊!我立即派人去郊区防地查禁。只要总指挥多多关照我们宁海军,今后保证不会发生此类事情!”
话虽这么说,但是马步芳却不愿意用到手的军费去买煤炭,只装模作样地组织了一个“新九师司令部巡察队”,派往郊区巡察。可是巡而不察,所以掘墓启棺的行为,不但没有制止,反较前增多了。
再说蒋介石看到“四马”联军团结一致,坚决抵抗,孙殿英攻坚受挫,军心不稳,战局对孙军日趋不利,即指示何应钦停发孙殿英四十一军的粮饷给养,命令撤销青海西区屯垦督办公署,免去孙殿英职务,并电令阎锡山由晋绥出兵配合马鸿逵等所部,对孙军进行夹击。
这时,甘肃绥靖公署主任朱绍良,也一改坐观成败的态度,派出轰炸机三架,向孙军主要阵地投弹轰炸。并出面请求,让蒋介石委任马步芳为陆军新编第二军军长,任命马步青为陆军新编骑兵第五军军长。兄弟二人,在3月8日分别在甘肃、宁夏就职。
这样一来,“四马”联军士气大振,对孙军进行全线反攻。孙军将领丁庭、杨干卿等因粮饷断绝,士无斗志,率所部共约二万余人,投降了马鸿逵。
孙殿英自知败局无法挽救,便在郑家油坊召开团长以上的紧急会议,下达了向后套总退却的命令。
3月19日夜,大风怒吼,飞沙走石。孙军组织炮兵,向宁夏城内射击,掩护部队退却。马步芳发现孙军溃退,即派马元海率韩起功、马禄两个旅和马步銮、马忠义两个团兼程追击。马鸿逵也派骑兵旅猛追。一夜之中,孙军被俘六千余人。到了第二天清晨,追至石嘴山一带。
此时,晋军已进抵磴口,对溃退的孙军二万余人,并未截击,反而掩护退却到绥远一带,被阎锡山所收编。晋军从磴口、石嘴山,夺取了孙军军械库中的大批军械和军用物资。
马元海率部追到石嘴山,也抢到了五六式步枪六十支,三八式马枪二百支,高射机枪两挺,大炮六门,炮弹五千多发。
马步芳只给马鸿逵送去了一挺高射机枪,其余的枪炮弹药,都作为自己的战利品,装备了自己的部队。这使马鸿逵大为不满,对来人说道:“宁夏好像是个赌场,他们赢的钱都拿去了,我们的炕被跳塌了,却没有人来管!”
马步芳听了,笑道:“宁夏是个赌场,他肥人就是庄家。他的赚头还少吗?投降的孙军人马都归他收编,人马捞得不少。我们拼命夺了些枪炮,他便眼馋。我一枪一弹都不给他,有本事朝阎锡山要去!”
马鸿逵由于怀恨,便伺机报复。他借口宁夏战争结束,对马步芳和马步青的部队,一律停发给养。而对马鸿宾的三十五师的给养,仍然按月拨给。马步芳认为这是有意刁难宁海军,便去找马鸿逵论理。马鸿逵见马步芳找他,知道是为了粮饷的事情,却笑嘻嘻地问道:“子香,你深夜前来,莫不是要回西宁去哩?”
马步芳愤愤不平地说道:“总指挥,你带兵太不公平!孙殿英捣坏了宁夏的门,跳塌了宁夏的炕,你们几乎立不住脚!我们帮助宁夏,打走了孙殿英,还没坐下来休息,就想赶走有功劳的人,连一口饭都不让吃,太没道理了!”
马鸿逵说道:“子香,有话坐下慢慢说。我怎的没让你吃饭啦?是我的部下怠慢你啦?”
马步芳说道:“我的部队还没有撤防,你就停发给养,这不是从客人的手里夺饭碗吗?我的部队是你请来参战的,不是来宁夏要饭的。这真是公公背着儿媳朝华山,功没功的苦没苦。太不顾我的情面了!”
马鸿逵说道:“家穷难待客,话丑理端。我也不怕你笑话,宁夏经此兵灾,元气大伤。灵、朔、平、磴四县,遭灾七万五千余户,灾民四十五万八千人。被炮火打伤及冻饿死者,就有五千三百八十多人。此外,牲畜、农具、米粮、财物、房屋等项的损失,总计已达两千多万元。孙军像蝗虫一样,已将郊区及宁夏附近各县的米粮抢光吃净,宁夏城内的存粮,也因支持主客军而告罄。我们是亲戚,你和你司令部的人员,就是在宁夏住上三年五载,我也得好菜好饭地招待,有我吃的,就有你们吃的。可是,你们兄弟驻扎在宁夏的军队共有一万一千多人,再加上十五路军和三十五师,共有六万二千多人马。就是宁夏城内有米山面山,我也支应不起。如今拒孙战事业已结束,我看子香军长下命令将部队撤回青海及河西,忙自家的事为好。”
马鸿逵的这一席话,虽是哭穷,但也是实情。马步芳见马鸿逵下了逐客令,知道争也无益,于是便说道:“我们的部队自会按计划撤回青海、河西,绝不会在宁夏多呆一天。只是,部队还未调走,你就停发一切给养,这于情于理都讲不通。中央军这次并未参战,可你照样发给充分的给养。这不是一样的客,两样待法吗?我现在把话说在明处。这样下去,军心不服,闹出事来,我概不负责!”
马鸿逵听马步芳话中有威胁之意,只好暂退一步,说道:“好,我答应再支应你们兄弟半月军粮,望子香按计划早日将部队撤回。过了期限,我可不负责任了。”
马步芳想再挖苦几句,只见马鸿逵大声喊副官送客,便转身离开十五路军司令部。当夜,他下令青海军及马步青的部队分期撤回青海及河西。第二日,他带领司令部人员,坐车前往中卫。马鸿逵自知马步芳、马步荣这日离开宁夏省城,但避而不见,也没有组织人员送行。因此,同4月前进入宁夏的热闹欢迎场面大不一样。
马步芳怀着极不愉快的心情,乘车离开了宁夏。他暗下决心,今后与马鸿逵绝不来往,专心经营青海的地盘,干出个样子,让马鸿逵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