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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守望平淡

四月的黄昏,我是最心有余悸的。走在广袤的原野上,凝视着那漫天卷地、浓墨重彩的油菜花,盛开着硕大的花瓣,开得淋漓尽致的样子,让人惊魂,仿佛开到了生命的极致。在夕阳的余辉里,在黑夜来临的逼近里,猛然间,我感到不由自主的一阵颤栗。是残酷于那行经典的诗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也许,面对眼前绚丽的油菜花,这怒放的姿态,我一时间还无法理解它尽情绽放的理由与蕴含。它是否知道,黑夜马上要为黄昏落幕的,绚烂的最后终究是平淡的结果。一切大红大紫之后,都要回归于平淡,从尘土中来,又回到泥土。生命点燃的缤纷,恰是天空里那瞬间呈现的彩虹。可惜,这些金黄的油菜花啊,为什么在经过一冬的储备、孕育和营养,用生命去张扬春天的深邃?

前不久,偶然间读报,得知电视剧《红楼梦》中林黛玉的扮演者陈晓旭在长春百国兴隆寺剃度为尼,取名妙春,皈依佛门。这位在《红楼梦》中扮演林妹妹的青年演员早就随着电视剧的热播红遍大江南北,也因此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而备受瞩目,没有想到,涉足商海后事业成功的她,却选择了抛弃亿万家产剃度出家。

出家是转换新的身份。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志向和使命,我的选择是由于机缘成熟,更重要的是为了向释迦牟尼佛学习,提升智慧、教化众生。佛教就是佛陀的教育。妙真法师如是说。

曾经的姹紫嫣红,转瞬间却化做凡尘一缕,伴着青灯古佛,诵读经文。这是否“繁华落尽见真淳”?还是驱除杂念,返朴归真,从绚丽回到平淡?

作出这种选择的不只是陈晓旭一人。中国近现代文化的先驱李叔同——弘一法师,一个诗酒风流、才华横溢的“翩翩浊世佳公子”,一变成恂恂儒雅的艺术家,再变成了简苦自持、弘扬佛法的“头陀”,完成了总绚烂到平淡的人生抉择。还有以一曲《青藏高原》闻名大江南北的歌星李娜,到张家界的天门寺削发为尼。成名后的李娜,请她唱歌、请她录VCD、请她上台领奖的邀请络绎不绝,可她却厌烦了这纷繁的世界,一挥手把人间是非丢得干干净净。

在天门山,人们看到李娜亲自在小镇上买了鞭炮、纸钱、香烛,到达山麓水库边,天门倒映水中,构成一幅极美的图画。李娜焚香化纸,将一柱香高举头顶,面朝天门长跪不起。她的脸色是庄重的、虔诚的。此刻,噼噼啪啪的炮竹在山谷鸣响,人们看到了李娜眼角的泪珠。李娜说:我听到天籁之音。每当旭日在天际划出一线红,李娜即“闻鸡起舞”,对着朝霞天风,练啊,唱啊,那嗓音冲破云层,冲出峡谷,与霞光碰撞。这时,她突然悟出了天门山寺那幅古联“天外有天天不夜,山上无山山独尊”的深刻内涵。对!艺术的追求就是要达到“山上无山山独尊”的极致。也只有这种博大的心胸,才能使自己的“音乐元素”得到升华。李娜曾与友人谈过人的四种境界:一是衣食住行,那是人的原始阶段;二是职业、仕途、名誉、地位;三是文化、艺术、哲学;四是宗教。只有进入第四种境界,人生才闪出亮点。有次,她在听僧尼唱佛歌时,心灵忽地一阵颤抖。

天门山,李娜终于悟到了音乐的真髓,离烟火远点,靠自然近些,也就接近了音乐,接近了艺术。

梁实秋说,“绚烂之极归于平淡。”难道平淡是一种深远的哲理,充满着智慧的光芒?习得中国画精髓的艺术家们都深知水墨画的艺术美,那平淡之美,充满着虚无的空灵,大片大片的布白,留下了宛如平常的艺术想象力,得禅之境界也。诸葛亮亦云,静以修身,俭以养德。原来,平淡也是一种素养,一种风骨,一种做人的智慧,“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执象而求,咫尺千里。问余何适,廓尔忘言。华枝春满,天心月圆。”真正的朋友,走到最后,抵达的就是平淡的境地了。

绚烂之极归于平淡,浮华之极归于朴素,喧嚣之极归于无言。人生的最后,何尝不是一个“淡”字?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的世人,最后终究回归尘土。

生命短短几十载,为了这虚无的东西,浪费光阴,荒芜年华,得不偿失。唯有以一颗平淡之心,立身,处事,生命才快乐、洒脱起来。

平淡,智者的人生态度。它充满着人生的睿智,大彻大悟,智慧的人懂得世事变换无常,保持豁达乐观的胸怀,不悲不馁。不沉溺于功名利禄,何有悲哀?大智之士往往不去奢求非分之物,始终保持一颗平淡的心智,对酒当歌,看天上云卷云舒,观沧海沙鸥翱翔!

平淡,暴风雨过后的平静。它充满着对俗世的超然,看透世事沧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鲜花与掌声总会过去,金钱财富乃身外之物,功名利禄如过眼云烟。人赤条条的来,亦赤条条的去。揭去欲望的面纱,拭去心灵的污垢,以平淡之心看这花花世界,超然物外,看高山流水,听杜鹃啼鸣,人生快事!

平淡,也是一种坚贞的品格。面对纷纷扰扰的世界,面对纸醉金迷的生活能够宁静淡泊,欣赏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悠然忘归。如果拥有平淡,我们将会少了锱铢必较的烦琐,少了明枪暗箭的中伤;人与人之间将会多些投之于桃,报之以李的感恩,多些嘘寒问暖的关怀。

平淡,也是绚丽的高处、人生的至境。它在绚丽之上,无为而至,它在绚丽之下,有为而逐,坦然而从容,抱朴守一,志存高远,潇洒人生,恰如一枚沉浮的茶叶,荡尽纷杂内心的浮躁,心灵被茶香包裹,回味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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