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共公择言①
梁王魏婴觞诸侯于范台②，酒酣③，请鲁君举觞④。鲁君兴⑤，避席择言曰⑥：“昔者帝女令仪狄作酒而美⑦，进之禹。禹饮而甘之，遂疏仪狄，绝旨酒⑧，曰：‘后世必有以酒亡其国者。’齐桓公夜半不嗛⑨，易牙乃煎熬燔炙⑩，和调五味而进之。桓公食之而饱，至旦不觉曰：‘后世必有以味亡其国者。’晋文公得南之威，三日不听朝，遂推南之威而远之，曰：‘后世必有以色亡其国者。’楚王登强台而望崩山，左江而右湖，以临彷徨，其乐忘死。遂盟强台而弗登，曰：‘后世必有以高台陂池亡其国者。’今主君之尊，仪狄之酒也；主君之味，易牙之调也；左白台而右闾须，南威之美也；前夹林而后兰台，强台之乐也。有一于此，足以亡其国；今主君兼此四者，可无戒与！”梁王称善相属。
【注释】①鲁共公择言：鲁共公择善言劝说梁王，不要沉溺于美酒、美味、美色、美景之中，贻误国事，造成亡国灭顶之灾。择言，选择好话劝说。②梁王魏婴觞（shāng）诸侯于范台：梁王魏婴在范台宴请来朝拜的诸侯。梁王，魏惠王，名婴。范台，梁国的台名。③酒酣（hān）：酒喝到兴高采烈的时候。④举觞（shāng）：举杯敬酒。⑤兴（xīng）：起立，站起来，⑥避席：离开所坐的地方，古人席地而坐，离坐起立，表敬意。⑦帝女令仪狄：帝女，禹的女儿。令，命令。仪狄，夏禹时酿造美酒的能手。⑧旨酒：美酒。⑨不嗛（qiàn）：嗛，不足，很想吃。不嗛，口中无味，不喜欢吃东西。⑩燔（fán）炙（zhì）：燔，这里指烧肉，炙，这里指烤肉。易牙：春秋齐人，善调味，齐桓公的侍人，很受宠幸。和（惑）调（tiáo）：调配。觉（jiào）：睡醒。南之威：春秋时的美女，也叫南威。不听朝（cháo）：不理朝政。楚王登强台而望崩山：楚庄王登强台眺望崩山的景色。楚王，楚庄王。强台，楚国的章华台。崩山，京山，在今湖北省。左江而右湖：左边是长江，右边是洞庭湖。以临彷（páng）徨（huáng）：鸟瞰美丽的景致，流连忘返。临，从上向下看，彷徨，徘徊。盟：发誓。陂（bēi）池：池沼。尊：同“樽”。泛指酒器。左白台而右闾须：白台，闾须二人都是美女。左边有白台，右边有闾须。前夹林而后兰台：夹林、兰台都是梁王游观的地方。兼：同时占有几样东西。戒：警戒，警惕。称善相属（zhǔ）：接连称好。属，连续不断。
【译文】梁王魏婴在范台请诸侯们喝酒。正喝得兴高采烈的时候，梁王请鲁君举杯进酒。鲁君站起来离开座位，选择好话劝说道：“从前夏禹的女儿命令仪狄酿造美酒，进献给夏禹，禹喝了，觉得味道很好，就疏远了仪狄，戒绝了美酒。他说：‘后世的君主必定有因为美酒而亡国的。’齐桓公在一天半夜的时候，觉得口中无味，易牙就拣桓公爱吃的东西经过煎熬烧烤，调和了五味进献给桓公。桓公吃得很饱，到天明还没有睡醒。于是它说：‘后世的君主必定有因为贪吃美味而亡国的。’晋文公得到美人南之威，三天不上朝，于是文公疏远了南之威，不再宠幸她，说：‘后世的君主必定有因为好色而亡国的。’楚王登上强台眺望崩山的景色，左面是长江，右面是洞庭湖，饱览美景，流连忘返，快乐极了，于是发誓不再上强台，说：‘后世的君主必定有因为贪图游览高台、池沼而亡国的。’现在君王酒杯里的酒好像是仪狄酿造的美酒啊；君王吃的佳肴好像是易牙烹调的美味啊；左边的白台，右边的闾须都好像是南威一样的美女啊；前游夹林，后游兰台，就好像登临强台一样快乐啊。这四件事情中只要具备一件，足以使国家灭亡，如今君王兼有这四样事情，能不警戒吗？”
梁王听了连连称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