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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普罗旺斯的卡利安

英法对德宣战之后,并没有采取实质性的军事行动,而是仍然在奉行英国首相张伯伦提出的绥靖政策。在1939年9月到1941年4月的这7个月中,英法两国眼睁睁地看着曾经的同盟国波兰在纳粹的铁蹄下迅速覆灭。随后,德国又借自己从瑞典进口铁矿石的路线,迅速侵占丹麦和挪威。

克里斯汀 ·迪奥所属的部队被派往齐格弗里德地区驻守,那里是第二非军事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战史中被称为 “假战争 ”的几个月中,克里斯汀 ·迪奥同他的战友们一直都在军营中集训。部队长官每天都在告诫大家他们可能随时会被派往战场,所以要更加认真刻苦地训练,因为训练时的每一滴汗水,都是为了避免在战场上化为血水。

法国当局在所有的公开声明中一如既往地重复着那些官腔套话,让这场看起来似乎很惨烈的战争更像是一台不知所云的闹剧。克里斯汀 ·迪奥在军营中的日子可以用枯燥和无聊来形容,好在军队实行一种叫做 “农役 ”的制度。

所谓的 “农役 ”就是指驻防的军队有义务帮助当地的农民耕种他们的土地,特别是在农忙的季节。因为在战争期间,大多数年轻力壮的劳动力都应征入伍,这就造成了当地劳动力的大量缺失,剩下的老人、孩子和妇女无力承担过于繁重的劳作。这时军队就会派出一些士兵去帮助他们。

克里斯汀 ·迪奥就是这些服 “农役 ”的士兵之一,相对军营中枯燥的训练来说,在土地中劳作于他而言要更加有趣。事实上,从儿时在格朗维尔的花园中同母亲一起伺候那些花草开始,他就深深地爱上了这种贴近自然的生活方式。

那段时间虽然处于战争状态,却是克里斯汀 ·迪奥过得比较惬意的时期。因为要在田地中耕作,而军营又在较远的位置,所以军队的长官允许他们可以不用回到军营。克里斯汀 ·迪奥住在一家农户的谷仓中,每天清晨天刚破晓起床,然后简单地用过早餐,就开始一天的劳作,并在日落的时候回到农户家中。这种非常有规律的生活让克里斯汀 ·迪奥体味到之前从未有过的平静和安详。每当站在田野中,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时,他就会感到很充实,内心充满成就感。有的时候,他甚至会沉迷于这样的环境中,忘记战争,忘记自己的身份,忘记自己的事业,忘记所有,就好像从诞生之时就在这片土地上日复一日地劳作着。

没人能够预测这场奇怪的战争会持续多长时间,甚至已经有很多人觉得德国不会向法国发动进攻,因为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法国人狠狠地教训了那帮德国佬一顿;加上法国在马其诺一线构建的铜墙铁壁一般的堡垒足以让德国军队撞得头破血流。

但是,那些寄希望于马其诺防线的法国人从来都没有想过,那些坚固的碉堡是不能移动的,而德国人和他们的装甲车是可以移动的。

1940年5月10日,德军采用了经过修改后的曼斯坦计划,将所有西线军队划分为 A、B、C三个集团军,绕过了法军引以为屏障的马其诺防线,同时进攻比利时、荷兰、卢森堡和法国。上述几个国家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德军会如此突然地进攻。特别是当德军穿过法军防守薄弱的阿登地区后,惊慌失措的法军根本无法进行有效的抵抗,加上德军战术天才隆美尔率领的第七装甲师的闪电进攻,将法军的作战计划全都打乱。在不到10天的时间中,德军就占领了法国将近一半的领土,并将数十万的法军和英军逼到了法国的北部港口敦刻尔克。

1940年5月27日,被包围的盟军开始了史上著名的大规模撤退计划,代号 “发电机计划”,在短短的8天中挽救了33万盟军。这就是历史上的敦刻尔克大撤退。

如此一来,陷入绝境的法国几乎已经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1940年6月17日,法国首都巴黎不可避免地被攻占,8天之后,德国元首希特勒同法国签订停战条约,法国北部和中部的2/3领土被德军占领,剩下的土地则成立由贝当执政的附庸政权 ———维希政府。由此,法国正式宣告亡国。

此时的克里斯汀 ·迪奥还在那个叫做贝里的小镇上继续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悠闲生活,他不太关心战争的进程,认为那是军官们的事。事实上,这个在战区最外围的小地方几乎没有受到多大的战争影响,在1940年新年的时候,克里斯汀 ·迪奥的餐桌上甚至还摆满了牡蛎、鲑鱼和火鸡。但是,当法国亡国的消息传到贝里的时候,克里斯汀 ·迪奥和他的战友们都无法抑制他们的悲伤之情。作为一名士兵,祖国亡了,自己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这不仅让他们觉得悲伤,更让他们觉得羞愧。

很快,克里斯汀 ·迪奥所在的部队就被附庸政权维希政府就地解散了。这个时候被一分为二的法国明显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德军占领区内的生活开始变得艰难,未被德军占领的法国南部则要好过很多,幸运的是,克里斯汀 ·迪奥属于后者。

被遣散之后,克里斯汀 ·迪奥没有回到巴黎,因为当时的巴黎已经变得如同世界末日一般混乱不堪。考虑到父亲莫里斯 ·迪奥和妹妹凯瑟琳还居住在法国南部的普罗旺斯,克里斯汀 ·迪奥遂决定回去同家人在一起。

卡利安位于法国里维埃拉地区的腹地,那里也正是普罗旺斯行省的范围。克里斯汀 ·迪奥回到这个美丽的如同只存在于明信片中的小村庄的时候,快要到收获的季节。在这片虽然不能称为世界最美丽,但绝对可以说是法国最具魅力的土地上,克里斯汀 ·迪奥决定要长久地停留,直到战争结束。上次回到普罗旺斯的两个月,他终日都沉浸在设计图的绘制中,而忘记了这片土地上有着法国最美丽的风景。直到此时,他才真正意识到这里自然风光的秀美,他甚至庆幸能够再一次回到这个被上帝如此厚爱的地方。

克里斯汀 ·迪奥一直对花卉情有独钟,而普罗旺斯正是熏衣草的故乡,这种花语为 “等待爱情 ”的紫色小花整片整片地铺满普罗旺斯的原野,远远望去便如同一片涌动着紫色浪潮的花之海洋。正如同克里斯汀 ·迪奥后来在回忆录中描绘的那样:

这时,我只有一个想法,在普罗旺斯的天空下过一个农民般的生活。

莫里斯 ·迪奥和凯瑟琳以及玛莎小姐就住在这个村庄的一处小山坡上。那是一栋有着童话故事中尖尖房顶的砖石结构房子,不是很大,却足以住下四个人。房子的前面是一块比较宽阔的土地,土质非常肥沃。克里斯汀 ·迪奥想把它开垦成一个花园,但是后来因为战争中很多种子根本无法购买,更何况当时所有物品都陷入紧缺的状态,于是他只能和妹妹凯瑟琳在那块土地上栽种豌豆和西红柿等蔬菜。

生活就这样安静地过着,村庄里没有电,村民们也不太同外界接触,这里仿佛是一处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但是,毕竟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自给自足,克里斯汀 ·迪奥一家为了节省蜡烛只能在黑夜来临的时候早早地入睡。

这期间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克里斯汀 ·迪奥的好朋友马克思 ·肯纳从美国发给他一封电报。电报的内容大致是:克里斯汀 ·迪奥曾经委托马克思 ·肯纳带到美国的最后一批雅克 ·邦金画廊的画作已经成功售出,出售画作所得的钱正汇来在路上。这消息对于正处窘困中的迪奥一家来说无异于一场久旱之后的甘霖,或者说更像是阴郁了许久的天空中出现的一缕阳光。

很快,房前的豌豆成熟了,克里斯汀 ·迪奥和妹妹凯瑟琳把那些豌豆摘下来,然后装到一个小推车里,推到格拉斯或者戛纳的集市上去贩卖,然后用贩卖所得的钱去购买所需的东西。

克里斯汀 ·迪奥以为他就会这样一直生活下去,直到战争的结束,但他从来没想到过,虽然他可以从巴黎那个时尚之都中脱身而去,却不代表巴黎会忘记这个曾经给他们带去过一些清新空气的服装设计师。

这一天,克里斯汀 ·迪奥正埋首于他的菜地之中,妹妹凯瑟琳走过来,说有一封从巴黎来的信。

克里斯汀 ·迪奥直起身来,放下手中的锄头,走到一旁的水池旁洗去了手上的泥土,擦干手,然后从凯瑟琳的手中接过那封信,撕开。

这封信来自于爱丽丝 ·夏瓦尼(Alice Chavane),她是法国枟费加罗报枠女性版面的青年编辑,她正在寻找能为她的报纸画服装草图的人。他的朋友雷内 ·格鲁诺得知之后就向她推荐了克里斯汀 ·迪奥。事实上,雷内 ·格鲁诺根本就不认识克里斯汀 ·迪奥,却和马克斯 ·肯纳和让 ·奥泽恩是朋友,也间接地听说过一些有关克里斯汀 ·迪奥在服装设计方面的故事。

在当时的法国,虽然巴黎已遭德军占领,但是在蒙特卡、罗尼斯和戛纳这几个地方还是聚集着一批相当知名的时装屋,例如当时最为声名显赫的香奈儿。由于德国占领方对摄像的胶卷管理比较严格,所以很多摄影记者没有胶卷可用。这就导致大量的时尚杂志和报纸无法刊登最新的时装图片。所以,服装插图画就再一次成为平面媒体急需的表达手段。

于是,克里斯汀 ·迪奥再一次回到久违的绘画板前。白天的时候,他是一名农民;到了晚上,在明明灭灭的烛火前面,他又成了才思泉涌的服装设计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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