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无目的地转悠了大半个小时之后，他的手机响了。
“喂，左辰安。”他屏住了呼吸，紧张得一颗心快要跳出来。
“左先生，您好，我们XX区的同事接到报警，在XX区XX医院住院楼的顶楼，好像……是有女子要跳楼……我们已经有同事在医院……据照片对比，应该是她……”派出所民警告诉他。
XX区XX医院？那不正是他五年前住院的地方吗？是她！一定是她！回到他们初时的地方！……跳楼！
这两个字像针一样扎着他的心……
“知道了！谢谢！”
XX医院离这并不远，他一张脸绷得铁紧，一踩油门，车在车流中穿梭而行，不过几分钟，便赶到了医院。
果然，住院楼下面已经围了一大群人，警察已经到了，也做好了防护措施。
他一脚踩住刹车，对依宸道，“依宸，你就在车里乖乖的，不要下车！小舅马上回来！”
而后，他便独自下了车，飞快往住院楼跑去。
电梯下来得很慢，他一颗心仿佛要焚化了一般，神经质似的按了几下按键后，果断跑去了楼梯。
楼道口遭到了警察的阻拦，他几乎是暴跳如雷地表明自己的身份后，才获许上楼。
他一口气冲上天台，天台边缘那瘦削的人影不是她是谁？他喘着粗气，凝视夜幕下薄光中的她，胸口如烈火炙烤，疼痛无比。
虽然是冬日晴朗的夜晚，但天气还是很冷，尤其夜晚的天台，风刮在脸上，涩涩地痛。而她，穿着宽大的大衣，衣服还敞着，直发披散，坐在天台边上，风一吹，发丝飞扬，显得她单薄的身体更加瘦小，好像随时都会被风吹走一样。
她呆呆地凝视着前方，却不知她看着哪里，也不知她在想什么，天台上已经有警察在，但是，形势似乎处于僵持状态，警察不敢上前，唯恐一个不小心她会掉下去，同时也说服不了她过来，天台上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他的到来，打破了这寂静。
他按压着胸口，按住那颗快要跳出来的心，另一只手微微扬起，轻声对警察道，“我是她丈夫……”
虽然声音很轻很轻，但她还是听见了，茫然望着某个方向的眼神落在了他身上，如死水一样平静的她，突然激动起来，“你……你来干什么？”
吹了许久的风，她的脸白得像纸一样，头发乱蓬蓬的，纠结的发丝混合着泪水粘在脸上，他看在眼里，心里一阵剧痛，喉音仿佛被黏住了一样，带着嘶哑，眼眶也不自觉湿润，“老婆，有什么话过来说好不好？”
他尝试着，向她伸出手去，朝她靠近。
“不要……你别过来……”她哭了出来，原本坐着的，也突然站了起来，这让她看起来更加危险了……
对于救援，警察比他有经验，马上拦住了他，“你这样不行的，只会让她更激动，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
他不敢再轻举妄动，只是站在原地，注视着她，眼睛也不敢眨，只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眨了眼，她就这样消失了……
风，吹得他眼睛涩痛，他却只能这样看着她，看着她在生死边缘流泪，他第一次觉得，人类的语言是如此贫乏，他该用怎样的话语才能打动她的心，让她回到自己身边来……
这样的场面在电视电影里看过无数次，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次落到自己头上。
耳边回响的全是电视剧里那些苍白的千篇一律的对白，他不知道，那些对白说出来会有用吗？
许久，他才颤抖着声音哽咽出一句，“小猪，你不要我了吗？”
语毕，两人均是泪流满面……
她更哭得无法自抑。
“小猪，你说的，我不弃，君不离……现在，你是要弃下我了吗？如果是，你知道的，我必然会追随你而去……”
“不！”她摇着头大声哭，“你不要跟着我……不要……没有我，你就不会那么辛苦，你可以有轻松正常的生活，你可以有温柔娴淑的妻子，有可爱的孩子，你不会被我这个精神病拖累一辈子……”
她不自觉地把萧莟的话都说了出来……
只是，这话听在他耳里，却无比刺耳。精神病？！这是他听过的最难听的字眼！
“谁？！谁说你是精神病？！”他愤怒地爆吼，吼完马上明白，是母亲……是他伟大的母亲……犹如在伤痕累累的心上再捅一刀……他的母亲，怎么可以这么无情……
“小猪，你不是……你只是心情不好，明白吗？”看着她伤心欲绝的样子，他甚至连抑郁症这三个字都不忍心说出来了……
她却只是流泪，流着泪悲泣，“不是……辰安……我有病……我知道自己的病治不好……辰安……为了我，你很累，其实……我也很累……很痛苦……辰安……没了我，一切都解决了……你可以不用再为我撒谎，不用再苦心竭虑为我设局，不用天天跟着我，我也不用再为晓晨感到内疚，我把命赔给晓晨，一切都会了结……辰安……我放开你……你也放开我……你好好地活着，好不好？”
“不好！”他唯恐她真的就这么跳下去，急躁地吼断她的话，声音吼得嘶哑，“没有你，我就活不下去！你知不知道？你还要我说多少遍？！没有你我怎么好好生活？！”
他心里暗惊，她怎么什么都知道了？连他每天跟踪她，她也知道了？难道也是母亲说的？可是就算是小区里的人也不知道这些，母亲又从何而知？难道她请私家侦探查他们？还是天天派人跟踪他？
这念头只是在脑中火花般一闪，现下没时间去想这个问题，最关键的，是要把夏晚露给拉过来……
面对她悲戚而绝望的眼神，他再一次伸出手，再一次哀求她，“老婆，还记得我说的话吗？有你，我才有幸福……所以，过来，把手给我，我们回家，我饿了，你还没做饭给我吃……”
“不！你根本不用我给你做饭！没有我的日子，你一样可以吃得饱饱的！你没生病，根本不需要我给你做药膳，没准儿还会给你吃出病来！你也不用起来陪我跑步，你上班很累，可以想睡多久就睡多久……没有我，就没人拖累你的公司，公司的业绩可以蒸蒸日上，不会面临倒闭……没有我……你一样可以幸福，就像过去的五年……”
完蛋……一切都被她拆穿了……都是母亲告诉她的吗？可是公司何来倒闭之说？他恼恨之余，感到无力……
他已经无力说服他的小猪了……
如果说，之前他的那些温暖圈套之所以能管用，那全是因为他的爱对她来说很重要，全是因为他亦是她最爱的人，可如今，这个法宝也失效了吗？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挤去眼中那一曾薄雾，“小猪，你不爱我了吗？”
她听了，顿时泪如雨下，“不，我爱你……”
他心里一松，急道，“如果你爱我就……”
“正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才不要拖累你！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就不明白？！”她流着泪不让他说下去，“不要说什么爱你就和你在一起之类的话，也不要说只有我才能给你幸福……辰安，我不会再相信了，这些日子以来，我看到的都是你的劳累，你的憋屈，你的消瘦，我赖在你身边，你不会有幸福……辰安，到了今天，我还是想告诉你，这辈子，能遇到你，是我一生最快乐的事，真的好怀念五年前那些美好的日子，所以，我今天回到这里，把我们从前的点点滴滴重新回忆了一遍，辰安，那样的日子才叫幸福，那样的我，才是你爱的小猪，而今天，站在你面前的女子叫夏夏，她真的不是小猪了……辰安，我们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他在她泣不成声的话语里听出来诀别的意味，整颗心被恐惧所笼罩，忍不住大喊，“老婆！不要！你冷静！难道你真的要当着我的面让我痛不欲生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