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祥
董桥在《您牙上有一粒韭菜》一文中说道，有一个叫胡笳的年轻人写文章评论《知识分子》一书，开头就道：“对付领导，我们有很多办法，譬如，当领导在批评你的时候，你适时向他指出：您的牙上有一粒韭菜。这样就会使领导很不好意思，批评的话也说不出口了。还有一个更绝的办法，设法揭露该领导的隐私，让他在群众中抬不起头来。”董桥因此还十分感慨：“没办法，现在的年轻人比王某这一代和你们那一代似乎都出息多了……”
看了这段文字，我却没有这么多感慨，只是想：胡笳这年轻人准是生活在现在的香港，要在内地或者在过去，如果他要想靠指出领导的毛病来逃避批评的话，那几乎就是火上浇油，结果只能会更坏。
记得过去我在中学教书时，有一次老师开会，校长骂一个在下面对领导说三道四“破坏安定团结”的语文老师，骂得是唾沫飞溅此乐何及。其中还来了这么一句：“某某还在私下散布大量诸如校领导都是全心全意为人民币服务的典型，每次奖金分配都是他们吃肉老师喝汤之类不刊之论。”这时，那个被骂的语文老师某某不愿意了：“郭校长，您用错词了吧？不刊之论不是见不得人的言论，而是正确得不容一丝更改的言论。如果我这些说法都是不刊之论，那用散布是不是就用词不当了？”这说法应该比说领导大人“您牙上有一粒韭菜”客气了吧？可结果引来的是领导的雷霆之怒，马上叫他站起来，满面喷朱地骂了他几乎一个小时，这还不说，新学期开学，还把他调出县中，到乡下一所中学做“人之患”。
慈禧太后垂帘听政后，国事日坏。不过，人们一般认为，当时咸丰皇帝亲兄弟三个王爷如果能同心协力匡扶谏阻的话，也未尝不可补救。只是，这三人虽然德行都不错，可心思却不太一样。醇王是一味恭维西后，属于风派。而恭王能做事，却不肯讨好西后，属于骨派。最有意思的是王，这老兄不苟言笑，一本正经，一旦讲话，却句句实话实说，一点不知道拐弯抹角。
王每日到军机处，坐在自己位置上，与谁都不交一言。而且，常常是各军机大臣还没到，他就到了；下班时，大家都走了，他才走。因为有这么个主儿在那里盯着，所以各军机大臣都不敢不小心办事。他虽然一句公事不谈，可对朝政却有不言之教。可后来，他却不怎么去军机处了。这原因就是他讲了领导“您牙上有一粒韭菜”——有一天，王进内见西后头上所戴红宝石帽花特别大，他很不以为然，就实话实说：“佛爷的帽花太沉了吧？”西后脸一下红了，强颜道：“可不是嘛！我很喜欢它。”得，就这么着，慈禧从此不喜欢王，虽然不敢骤然不许他过问军机处，但处处不给他面子，还时不时给他小鞋穿，实现了她自己“谁要叫我一时不快乐，我让他终生不快乐”的誓言。一来二去，王心灰意冷，也就懒得去军机处了，从此大清政治江河日下，以至不可收拾。
能不能指出领导“您牙上有一粒韭菜”，以及指出之后是不是该领导就“很不好意思，批评的话也说不出口了”，还得看具体环境和时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