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常说的一句话是“凡事有度”,意思是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把握一个分寸、尺度,不能超过一定的标准或界限。
然而,这个“度”又是不好把握的。我们常说做人难,其实难就难在这个“度”字。比方说,在单位里你干工作,是应该表现好一点呢,还是应该差一点呢?表现得太好则被视为出风头,经验告诉我们“枪打出头鸟”,“出头的椽子先烂”,恐怕不见得是件好事;表现得差一点则被视为不求上进,这也很危险,单位如果裁员,你就有可能被淘汰出局;假如你表现得不好不坏居中游,则被视为平庸,那么领导就不会注意到并且会赏识你,试问你还能被提拔吗?所以这个度很难把握,最好是世故一点,既要融于大众又要表现得出众,但不能太好。世故也有个度,做人一点不世故则被视为不通人情,在社会上吃不开;太世故了又被视为城府太深,是个“老油条”或是“老滑头”,招人厌恶,说出来也不好听。做人能不难吗?那么,这个度怎么把握呢?可以世故一点,但不能太世故了,这样最好。
凡事都有一个度。就拿谦虚来说吧,做人应不应该谦虚?在中国,自古以来谦虚就被视为一种美德,古人说,“谦受益,满招损”,当然应该谦虚了。但是,做人不能太谦虚了,你没听人说吗,谦虚太过就是虚伪,试问,谁愿意背上这个名声呢?太谦虚不行,不谦虚难道就行了吗?不谦虚人家会说你骄傲自满,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后果可想而知。所以这个度最好是谦虚一点,不能不谦虚,但也不能太谦虚。
那么,做人应不应该聪明一些呢?这也有一个度。《三国演义》里的杨修就是太聪明了,结果招到曹操的忌恨,惹来杀身之祸,死得不明不白。前车之鉴,做人不能太聪明,于是有人就说了,你说太聪明不行,那么我不聪明总该行了吧?不聪明就是愚蠢的同义词,我们常开玩笑说,“猪是怎么死的?”答案谁都知道,“当然是蠢死的”。所以,做人最好是“大智若愚”,看似糊涂,愚笨,实则聪明,有大智慧。
做人是有用好呢还是无用好呢?《庄子·山木》篇中有这样一个故事:庄子行于山中,见大木,枝叶茂盛,伐木者止其旁而不取,问其故,曰:“无所可用。”庄子曰:“此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这就是庄子说的无用的好处,否则它早被人们砍掉了。那么做到无用就能像山中那棵大树一样全生保身吗?故事继续写道:夫子出于山,舍于故人之家,故人喜,命竖子杀雁而烹之。竖子请曰:“其一能鸣,其一不能鸣,请奚杀?”主人曰“杀不能鸣者。”明日,弟子问于庄子曰:“昨日山中之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今主人之雁,以不材死;先生将何处?”庄子笑曰:“周将处乎材不材之间。”意思是说处于有用与无用之间是最佳选择,这就是度。
从艺也是有度的,譬如说,从事书法或是绘画事业,无论是写还是画,太像是媚俗,不像是欺世,要想真正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使艺术达到一定的境界,最好是在像与不像之间,要做到心中有古人,笔下无古人,超凡脱俗,才能自成高格。
与人交流尤其是和学者交谈,也有一个度。正如鲁迅先生所说:“对于他所讲,当装作偶有不懂之处。太不懂被看轻,太懂了被厌恶,偶有不懂之处,彼此最为合宜。”这个度把握得就很好。试想一下,假如你和某人交流,对方说啥你都懂,显得人家的智商比你低,岂不太伤自尊了?人家还能和你交流吗?假如人家和你说啥都不懂,简直是“对牛弹琴”,因为没有共同语言,人家还能和你交流什么?所以,完全都懂和完全不懂都不行,只有装作偶有不懂,对方才能保持谈话的热情与兴致,交流才能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