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她，是在哥哥的二十五岁生辰。依旧是一身的绯红，只是嘴角眉梢多了些许寂寥。
他避开她。
她堵住他，在一座假山背后。
两人默默无语，却似乎有千言万语。她忍不住叹息，绝美的容貌顷刻间黯淡下来。他的心软了，颤微微伸出双手，轻轻搂过她的肩，深深拥在怀中。
她的喉间一声欢娱，埋进他的胸口。抬头的时候，一点朱唇印上苍白羞怯的他。他们掩着人群，溜进涟漪院西厢房，他们一起沦陷。
念陌，念陌，这名字好比是清灵温润的北方之雪，他只想起从前的红纱盖头，白藕粉足，不由得心乱如麻。他不停地呼唤她的名字，一点一点的悠长，仿佛有着无尽的魅力。念陌，我们一起下地狱吧。他紧紧抱住她，孱弱的身体贴着她丰腴的胸，仿佛快爆炸开。这一刻幸福到极点，像梦，像雪，像云烟雾霁，像雨水氤氲，转瞬即逝，却又那么热切，那样真实。
帷帐轻轻垂落，只落得莲藕般的纤纤细足挂在床沿边，那小脚如空谷幽兰一样，不停地开放、开放，颤颤地绽放在赤湄□□……
夜的时刻，是他们的欢乐。窗外的星空浩瀚无垠，每时每刻都有星辰坠落和初生，而他们，只能把握片刻的幸福，彼此抱紧，彼此温暖。
风麟出生的时候，他十八岁。那是她和他哥哥的孩子。
他觉得绝望。仿佛不再听到雪花飘落屋顶的声音，不再看到月光下花朵悄悄舒展，不再嗅到远远的传自千山万水江南的木叶清香……
他穿上月白长衫，认真抹平每一个皱褶，仔细挂好腰间的古玉，对着铜镜束发，直到镜里起了雾气。等到天黑，他潜进她住的院子，悄悄锁死门，然后，放了一把滔天大火。毁灭吧，他的爱，他的罪！
熊熊大火映透了北疆半边天空，他从密道躲入来仪阁，他不敢看、不敢想。已经到了他无法承受的时候了，他觉得罪恶。享受着父亲的宠爱、哥哥的守护，却在暗无天日的世界里，在黑暗的谷底，承受着永无天日的幸福。可是，只要看着念陌，对着她烟黛一般的眉目，他只想紧紧抓住，向前，向上，向着光明，向着温暖，向着幸福……永不放弃。即使他不得不面对黑暗，不得不重返谷底，他也可以毫不愧疚，挺起胸膛说——我，见过太阳！是的，她是他的太阳。而现在，他要在火光里把太阳燃烧。
记不清天什么时候黑，他四肢冰冷，便是浸泡在温泉里依旧感到刺骨的冷。他闭上眼，长长的发丝带着水渍枕到白玉石板上。他想在这儿长睡，永永远远不要醒来，那样就可以永远记住她在火光里美艳绝伦的模样。可是，遥望不定的灯光将他拉回现实。他又看见了她，憔悴的面容掩盖不了撩人的光芒。他热泪长流，紧紧抱住她，永不放手。
拥抱可以绵长，却终究有分开的时候。
她红着眼问他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心里想着，为什么呢？
是太爱了吗？她强颜欢笑，我拿什么拯救？
他看着她，破涕而笑，仿佛一个得到失去玩具的小男孩。什么伦理道德，什么世俗偏见，什么天荒地老，什么沧海桑田，他统统不要！统统不要！他只要和她一起活着，同在一片天地下，看花绽放，看鸟飞翔，看月光零落、星河灿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