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6月巴塞罗那
锡切斯是一座度假小城，距离加泰罗尼亚首府巴塞罗那约20公里远。1996年5月，当若泽·穆里尼奥追随博比·罗布森的脚步加盟巴塞罗那俱乐部后，俱乐部的管理层建议葡萄牙人住到锡切斯的一幢海景毗连式双层公寓里，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锡切斯会让他想起塞图巴尔，那个他出生和成长的地方。和他的故乡一样，锡切斯同样面朝大海。对于要适应一个新国家的穆里尼奥来说，住在锡切斯是个不错的选择，因为这里能解他的乡愁--望一望蓝色的大海，看一看白色的沙滩就成。像塞图巴尔一样，这里有海滨广场和咖啡馆，有新鲜的鱼和各种海鲜，还有从5月份就开始的夏日风情。最重要的是，尽管这里距巴塞罗那只有20分钟车程，却极其宁静悠闲。到了冬天，游人少了，这里更是一个能够让人从压力中解脱出来的地方。一如塞图巴尔，这儿是个宜居之地。
4年过后，在盛夏7月的某一天，穆里尼奥驾驶着他的黑色沃尔沃敞篷车，沿着锡切斯那条漫长而狭窄的海岸公路缓缓行驶。当经过一家体育酒吧时，穆里尼奥靠边停车，慢慢地走出了驾驶室。时候尚早，所以虽然前路还很长，他还是有时间与自己初来乍到加泰罗尼亚时就结识的一个朋友道别。
马塔斯一家是穆里尼奥刚来锡切斯就认识了的朋友，他们一见如故，友情逐年加深。当穆里尼奥彼时怀有五个月身孕的妻子塔米来到锡城和穆里尼奥团聚后，他们的关系更亲近了。虽然锡切斯离葡萄牙并不算远，但毕竟是个异国的城市，所以住在这里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马塔斯一家深知他们能帮上什么样的忙--他们也这样做了，而且做得堪称完美。马塔斯有五个兄妹，他们在西班牙经营着好几个家族企业。如果其中有谁去了西班牙，也总有其他兄妹、他们的妻子或者孩子陪伴着塔米。所以无论穆里尼奥是在训练营还是随巴萨出国比赛，塔米都未感到过孤独。
哈维·马塔斯站在这家酒吧的门口，好像他早已猜到他的葡萄牙朋友来了。我们走了进去，一起喝咖啡，阅读着巴塞罗那体育报纸的头条。没有人提及过去或展望未来，也没有谁聊起足球或者巴萨。我们只是稍微侃侃，说了些不触及离别伤感的话。
艰难的最后一年
告别马塔斯，我们踏上了返回塞图巴尔的长路。在我们即将驶离锡切斯时，我不禁看了穆里尼奥一眼。我总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不时地回头望向这个渐渐远去的西班牙小城，试图捕捉那些我去过的地方，以最后封存我的记忆。我以为，在锡切斯住了4年的穆里尼奥也应该和我有一样的心情。但我错了，我的旅伴镇静自若，只是聚精会神地看着前面的路。像以往一样，穆里尼奥等待着我挑起话题--通常都是由我来选择聊天话题和谈话内容，而他总是听着，偶尔才会插上几句。在我们数十年的友情岁月中，从来都是这样：我说话，他倾听。
穆里尼奥的巴萨助教生涯在一年前就几乎走到了尽头。在1998/99赛季结束前，多家葡萄牙俱乐部邀请他去担任主教练，这其中最诱人的机会来自布拉加竞技。我是众多力劝他拒绝这个机会的人中的一个，我还清楚地记得我的劝告：“你去那里能指望得到些什么？或许在6个月后你就会被炒鱿鱼，这在葡萄牙联赛中司空见惯。你一无所获，却会失去很多。你在巴萨不仅有美好的生活，还可以从伟大的教练和球员们那里获益良多。你无需承担胜负压力，你居住在一个美妙的城市，你挣到很多钱。38岁的你应该留在这里，享受上帝给予你的一切。”
然而，穆里尼奥在巴萨的这个赛季甚是艰难。时至今日，我仍然不知道我的建议是不是最好的，但唯一能安慰我的是，我不是唯一一个劝他这么做的人。他的亲属们，包括他的父亲，以及他的朋友们也都劝穆里尼奥留下来。
穆里尼奥的那一年过得很不开心--那一年他和范加尔共事。无论是个人间的相处，还是工作方面，他都不开心。穆里尼奥后来向我吐露心迹：他是“一个失意教练”，他接着解释说，与回到我是一个内心苦闷的助理教练，对他有些苛刻，甚至会吹毛求疵葡萄牙统帅一支球队相比，留在西班牙的他会赚到更多的钱，也就能继续给予家人更好的生活。但最重要的是，如果留在巴萨，他就有希望赢得他自成为助理教练以来唯一未曾染指过的奖杯--欧洲冠军杯。
作为一名助理教练，在葡萄牙时，穆里尼奥帮助球队赢得过两次葡萄牙超级联赛冠军、一次葡萄牙杯赛冠军和两次葡萄牙超级杯赛冠军；在西班牙时，他的球队获得过两届西甲联赛冠军、两次西班牙国王杯冠军、两次西班牙超级杯冠军、一次欧洲优胜者杯冠军和一次欧洲超级杯冠军。但他最想赢得欧洲冠军杯。他很清楚，就是他选择留下，1999/00赛季也将是他在巴塞罗那的最后一个赛季。作为一个内心有着强大信念的人，穆里尼奥坚信这会是他帮助巴萨实现终极荣耀的最后机会，所以他决定留在这里再干一年。
一年后，他听到了同样的意见，但他去意已决。这一次，再也没有谁能够阻止他，他坚持要走自己的路了。而他也谢绝就此事谈论、讨论或交换看法。直到今天，穆里尼奥仍然对始终支持自己的妻子塔米心存感激--无论是作为伴侣，还是作为朋友。
“她一直在我身边，见证了我在巴萨的最后一年里所经历的苦闷。她了解并理解我所经历的一切。在诺坎普，我是范加尔忠诚的助理教练，但回到家中，我就成了范加尔的批评者。我经常思考范加尔为什么把谁换下，又为什么把谁换上，而如果我是主帅则会怎么做。我已经成了一个内心苦闷的助理教练，对他有些苛刻，甚至会吹毛求疵。这种状态让我意识到，我在这里的日子到头了。塔米非常理解我，这是因为她感受到了我内心的冲突、疑惑和痛苦。她总是和我站在一起，是她支持我做出了这个绝不容易做出的决定，而这个决定是必然会来的。”
穆里尼奥离开巴萨绝非偶然。在执教巴萨三年后，路易斯·范加尔离开了，连俱乐部主席约瑟夫·路易斯·努涅斯也一起下课了。对于一个习惯于各种胜利的俱乐部而言，这不是一个愉快的赛季，而球队这赛季的欧冠梦想也在半决赛时被瓦伦西亚击得粉碎。在离那个赛季的西甲联赛结束还有几个月时，努涅斯的继任者浮出了水面--红蓝军团的董事们选出俱乐部前副主席加斯帕特接替努涅斯。尽管穆里尼奥认识和尊重加斯帕特，但他认为加斯帕特并不具备前主席的卓越领导能力。赛季结束后，尽管有过一些波折，执掌巴萨青年队的西班牙人塞拉·费雷尔还是成了新任主教练。对于俱乐部主席的更迭，穆里尼奥持保留意见，但对于西班牙人的继任，他全然无法赞同。穆里尼奥很快终止了与俱乐部还剩一年的合同，原因很简单，他不相信费雷尔能掌好巴萨这艘巨轮的舵。
锡切斯已经渐行渐远。沃尔沃在路况良好的西班牙高速公路上飞驰，如果保持这个车速，还有9个小时就到塞图巴尔了。这是穆里尼奥在巴塞罗那的最后篇章，而我亦记得来时的路--我陪同他来到巴萨的第一天，他和罗布森爵士准备签署合约。四年后的今天，他的家人和行李已经回到了塞图巴尔。在这四年之旅的最后一天，我依然陪着他，去取他唯一留在巴萨的东西--他的沃尔沃。就像他来时一样，依然没有大张旗鼓，依然没有人群喧嚣。
助教生涯到此为止
葡萄牙是目的地--抵达即失业。我意识到穆里尼奥已经离开这里好久了，于是问他是否能真的确定他在葡萄牙将面临什么。我想知道他是否还记得，在葡萄牙这个国家，几乎没有哪个教练能够在同一家俱乐部连续执教4年以上。事实上，对于曾经和正在葡萄牙执教的教练来说，葡萄牙足球的严峻现实带给了它们巨大的压力。迄今为止，穆里尼奥一直过着一种没有太大压力的生活，因为他前面还有需要承担更大责任的主帅。除了曾在阿马多拉队短暂担任过曼努埃尔·费尔南德斯的助手之外，他都是在里斯本竞技和波尔图这样的豪门俱乐部工作，而它们从不会让他多操心什么。他的苦日子还在后头，而且一定会到来。
穆里尼奥的回答丝毫不让我感到惊讶。虽然他已经远离了葡萄牙足球一段时间，但他并未真正脱离干系。他的眼睛紧紧盯着路的前方，开始向我描绘他对未来的种种设想。
“我知道一切会很艰难，我所要面临的环境会让我感到很不舒服。时过境迁，我的心态已经慢慢地变了。此外，我从来不属于那些操纵比赛结果的‘小圈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很自然的，考虑到这些因素，我会有点像个异类。再加上我没有成功的职业球员经历，所以也不会有那些‘踢而优则教’的人所拥有的优越感和影响力。”
不过，当穆里尼奥回到葡萄牙时，他并没有真正的危机感。虽然他知道自己面临失业--因为所有的葡超球队目前都没有主帅职位的空缺，但他对自己的未来并不担忧。巴萨的丰厚待遇给他留下一笔不菲的存款，这足以让他在找到下一个俱乐部之前过上优渥的生活。更何况，他对自己的未来有无限的信心。
“我一点都不害怕未来。我对自己充满信心，我知道自己能够建立起一支所向披靡的球队。”
导师：罗布森与范加尔
穆里尼奥对自己有着清晰的了解和认知，所以他非常清楚自己在巴萨四年来的变化。他认为：无论是理论还是实践，他在诺坎普都取得了无数的经验，这些经验正是给予他知识的无尽源泉。而他在巴萨的两位导师让他受益最多。就拿训练课来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