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绿满四季的岭南已经生活十几年了，每每冬天的迫近，都会让我想起家乡呼和浩特的瑞雪。
特别喜欢下雪的日子。关于雪，有众多不必引述的名诗、名词，令人向往。一夜梦乡，静静地觉得什么也没发生，但是早晨，世界面貌全变了，铺天盖地皑皑茫茫的素白，透着晶亮的银色。站在雪地里，伸出手去，六瓣晶莹、精致的雪花无声地落在手心里，片刻化为几粒水珠，手有瞬间轻微的蛰痛。若仰起头，一定会感觉那是一种震魂撼魄的奇观，雪似无数无所不在的精灵，从天穹的深处，莽莽苍苍纷纷而下，扑进怀里，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微小，也从来没觉得自己这样广大。而用脚踏在雪地上，微微变形的积雪，有一种细腻的、令人心疼的咯吱咯吱声响。若有大风，雪立刻就从浩瀚的沉静变成磅礴的狂躁，巨兽般呼啸着席卷原野，似乎要吞噬一切。我常常感到雪的旋舞仿佛能够表达内心的情绪，因释放而愉悦，因浩茫而豁然。但是，不可忽视的是雪对生活的直接影响是行路难。
而每每想起大雪的日子，就会想起与雪有关的、难忘的课。
那是上高中不久，下大雪的一天。上课铃响了，李老师以一贯的潇洒风度，准时踏进教室，走上讲台。环视教室，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发现教室里近一半座位是空的。他刚要讲话，门外报告声传来，“请进。”李老师沉着声音说，这位同学刚落座，不容老师说话，又是接二连三的报告声。同学们个个身披雪花，带着被风雪冻红的脸蛋。似乎有了一点间隙，李老师说：“我们上课。我们继续昨天的……”报告声又起。以学识渊博、治学严谨，语文课讲得妙趣横生，要求学生严格而又风采卓越的李老师，在学生中享有很高的威信，同学们总用崇拜一词来形容他。此刻，看得出他是强压着火气。他看看表，说：我们就再等10分钟，再晚就不等了。10分钟在同学们静静翻书和间断的报告声中过去。李老师开始讲课，顺利地讲了约一刻钟后，一声怯怯地报告传来，但李老师毫无所应，第二声报告声音大了很多，讲课依然行云流水，第三声报告已经喊得紧张而急迫，十分响亮，讲课有难以觉察的间断。第四声“报告”却有点嘶哑。李老师停止讲课，打开门，一位浑身裹雪、气喘吁吁的女生就急迫迫地往进走。只听李老师说：“都什么时候了，你别上课了，到我办公室去吧。”女孩呆愣了片刻，表情都没来得及变，漂亮的脸上有泪滚下，转身离去。不久又有几位男生迟到，被李老师同样赶去办公室。一会儿，班主任段老师来了，两位老师在教室外，似乎争执着什么。最后我们听到李老师说：“上课不能耽误”。就回到教室继续上课了。段老师似乎很生气，无奈地跺了跺脚，走了。
那天大雪漫天，积雪被车压实，几乎像冰面一般光滑，步行已不断打滑，骑自行车几乎不可能。李老师住的是学校教工楼。而段老师住得远，想来他上班也是经过了艰难的路途。
第二天一上课，李老师环视着教室里坐得整整齐齐的同学说：“我向昨天那几位没被允许上课的同学，郑重道歉。的确，我特别不能允许上课迟到的现象，学问浩如烟海，求学时间更为宝贵。但是，昨天却是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我对同学们行路难没有给予充分体谅，因为我住得近，没有实践，犯了主观主义的错误。那几位同学下午我给补课。常说教学相长，就是让我们互相促进。无论怎样，唯愿同学们珍惜时间、珍惜美好的青春！”李老师动了感情，话说得那样语重心长，很多同学眼圈都红了。刚刚进入少年的我们体会到老师那颗充满关爱、雪样纯美和高洁的心灵。
从此，我们班一直到毕业，都没有同学迟到，哪怕是大雪弥天的日子。而我常常在梦里重温那堂课，回到大雪弥天的冰清世界，感受人生一点一滴的成长过程。
2007年10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