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灯如豆，生命中永远依恋这小小柔柔的光。只要夜色降临，这灯光的意义便非同一般，更不必说在那寒冷彻骨与风雨肆虐的夜晚。
一个常与母亲闹点别扭性格执拗倔强的女孩，她讲了一段关于灯的故事。那天，她再次与母亲吵了架，独自一个人离开了家，漫无目的地到旷野中流浪。开始，她觉得有种莫名其妙的兴奋、有种摆脱禁锢似的自由自在。可是整整一天的跋涉之后，内心便交织了各种情绪，冲突着各种情感，从自己的理直气壮到反省和内疚，咀嚼着母亲的种种言行和带给自己的各种感受，她被悔恨噬咬着，哭过，笑过，但大山寂静、寒风漠然。此刻只剩下不知所措的彷徨。天色不可遏止地越来越黑。“于是，我一刻也不敢停留，趁着月光，没命地朝来时的方向狂奔。也不知跑了多长时间，总之是我跑得筋疲力尽，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可是山路还是那么远，似乎没有尽头，它为什么这么崎岖不平呢？我会不会是迷路了？还能找到回家的路吗？我困惑了，迷茫了。这时，突然之间，我望见了远处有点亮光，哦，那是一盏灯！”原来，那是母亲在黑暗的山路上摔了不知多少跤后依然不屈不挠地高举着灯，寻找女儿来了。母亲边哭边喊着女儿的名字。女孩的心中暖流汹涌，眼里泪水如注。她心里一阵狂喜，一下子力量倍增，发疯似的冲向那小小的灯光。后来长大了的女孩说：“那个冬夜，握在母亲手里的那盏灯照亮了一段崎岖不平的山路，也照亮了一个十三岁孩子的心路。”
诗人叶延滨写过：“天地浑然于漆黑的夜幕之中，天上无星无月……黑暗在你面前悄然分开，又在你背后迅速合拢，只有路面上的水洼是亮的。这时候，我往往疾走如飞，目光朝着前方茫然地搜索，直至一盏灯像萤飞进心田，猛地点燃温暖全身的火——一种热爱与感激之情。”诗人将现实的形象体验与感受的意象告诉我们一种心灵历程。
是啊，人同此情。在人生旅途中，总有相对暗黑如夜的日子，或是国家民族的浩劫造就的个人不幸，或是自己人生的多舛：事业失意，爱人离去，无辜受冤等等，那心情的晦暗，如阴郁多雨久不见晴的气候，更似夜的漆黑压在心头。这段时日，难免精神被压倒，消极、沮丧，哀告无门，欲哭无泪，更脆弱的人甚至会选择以自绝的方式解脱。即使是勇敢顽强、不屈服于命运的人，虽然不会停止自己前进脚步，但是心灵所承受的苦楚也是不胜沉重难耐。这个脆弱的时候，多么需要黑暗中的一盏明灯啊，哪怕是一灯如豆！出现在这个时刻的灯一定是温暖至深，慰之肺腑。让倍受摧残的灵魂为之振奋，获得生命坚韧的力量。
一位朋友为我讲了一件小小往事，他说得是那样平静，但我仍能感觉出他心灵深处留下的不平常的烙印：差不多四十年前的一个凌晨，我点亮小油灯，把自己藏着的几本珍爱的书包起来，作为礼品，为获得上大学机会的幸运知青送行。走到公社车站又走回来，天仍未亮，曲折的山路满载失意的寡落。转过山口，看见黑黝黝村子的剪影，有一点小小灯光。一灯如豆。这是我的小泥屋，我亲手点燃的灯光，像被注入一股小小的暖流，心中的苍凉被轻轻抹去，觉得希望仍在。
灯，不论是谁点的，即使是如豆粒般大的光晕，也源自心灵之火，暖着自己的生命，也暖着关爱自己的人。愿我们做幸运的人，在生命的暗夜遇到举灯人，人生得以更加坚强与亮丽；让我们做仁厚的人，为他人的艰难旅途做一盏灯，播洒更多的暖意和慰藉；祝我们做聪慧的人，珍惜每一盏灯所赐予的世间缘。
2008年9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