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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二十六缸香油

车油郎是一家县办企业“红星香油坊”的厂长。红星香油坊产出的香油,与别处的香油有着天壤之别,纯正细腻,回味悠长,用筷子在油壶里轻轻一蘸,一滴油星子,能在碗里或锅里,开出好大一片花,十里都能闻到香味。用红星香油坊的香油调出的饭菜,能把多远的猫儿狗儿勾引过来,围住锅灶或桌子,不断甩着尾巴,喵喵呜呜,叫个不停。

车油郎与生俱来似乎与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身为厂长的车油郎,对香油的研究,就连车间的专业技术开发人员,都望尘莫及。一日三餐,车油郎都离不开香油。一样的香油,在车油郎的手中,被调出不同的花样:五香的,麻辣的……老婆尽量由着车油郎的性子,一年四季,车油郎的嘴上都是油汪汪的,走至哪儿,都能飘出一股油香。

作为县办企业的红星香油坊,很快就在全国打开了销路。红星香油坊也一跃成为全县最大的纳税单位,年年被上面授予“红星企业”、“产品信得过企业”等荣誉牌匾。车油郎的名字不断出现在各种报端,经常在电视上露脸儿,就连政协的大小会议,也少不了给他留个位儿。一时间,车油郎可谓风光无限。

然而好景不长,红星香油坊的经营出现困境,难以为继。车油郎想尽各种法子,制定各项举措,仍是摆脱不了尴尬的局面。

红星香油坊已几个月没发下工资了。工人们不断涌向厂长办公室,欲向厂长“讨说法”。痛定思痛,车油郎决定实行改革。所谓改革,就是让一部分人分流下岗。

改革方案在厂门口一经贴出,立即在全厂引起不小的轰动。大家没想到,一个五六百人的大厂子,说垮就垮了,说让人下岗就要让人下岗了!那些平时吊儿郎当、最不把单位放在眼里的人,一旦面临生死抉择,仍是没人愿意将自己列为下岗一员。这里面,就包括从不按时上下班、做事拖拖拉拉的毛小三,这时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毛小三知道车油郎有爱吃香油的癖好,专门到销售部购买了两桶香油,连夜送到了车油郎的家里。车油郎从门缝里见是毛小三,压根儿没有让他进屋的意思。车油郎板着脸,问毛小三有什么事情。毛小三就简单说明了来意。车油郎说,改革面前,一视同仁。你的问题,我们会考虑的,你快把东西提走罢!毛小三还想努力进屋,但车油郎根本不给他进屋的机会,虎着脸说,你再不提走,我明天就提到厂长办公会上去!毛小三知道那是当官人收礼时采用的惯有伎俩,也没作过多解释,放下两桶香油,做贼一样,逃之夭夭……

几天后,下岗人员名单公布出来,毛小三竟然在上面找到了自己的名字!那一瞬间,毛小三的头,“嗡”的一声大了。毛小三没想到车油郎这么不讲情义,既然两桶香油都被你收下了,竟然不给我办事!你不仁,别怪老子不义!毛小三当下就到纪检会举报了车油郎。

结果,纪检会派人下来一查,车油郎什么事儿都没有。纪检会的人,派人叫来了毛小三,亲自从车油郎的办公桌底下,拎出了两桶香油,送还给了毛小三,还把他批评教育了一顿。

毛小三没想到车油郎这次对自己来真格的,只好拎着两桶香油,灰溜溜地走出了厂长办公室。

毛小三不相信车油郎是一只无缝的蛋!临出车油郎的办公室时,毛小三在门口狠狠地跺了一脚。

没想到,机会还真叫毛小三瞅着了。下岗之后的毛小三,一直没找到工作,那天夜晚喝醉了酒,越想越恼火,就想借着酒劲找车油郎出气。

妈的!老子不好过,也绝对让你过不好!毛小三在路边拾起一块砖头,要翻到车油郎的家里,拍他的黑砖。但毛小三毕竟是一个喝醉酒的人,头发昏,眼发黑,他顺着墙外的树干,好不容易攀上墙头,身子左倾又晃,把握不住平衡,只听“扑通”一声,栽进院里的一口大缸里。那缸,本是有缸盖的,无奈高空坠物,缸盖和缸,都被毛小三砸碎了,缸里的油瞬间流淌了满地。毛小三试着要站起来,脚下打滑,“噼啪”一声摔倒了;又试着要站起来,“噼啪”一声,脚下打滑,又摔倒了。浑身油污的毛小三,犹如一头刚出生不久、脚力不稳的牛犊,几次想努力站起来,几次都被重重地摔下。

响声早已惊醒了休息中的车油郎夫妇。车油郎拉开灯,到院中看见了一个不人不鬼的东西!车油郎的老伴在客厅里吓得大嚷大叫,忙乱中拨打了110.

不一会儿,警车呼啸而至,几个民警冲进来,抓住了还在地上扑腾的毛小三。

就在民警勘察现场时,无意中发现储藏室里还存放有二十多缸香油,加上院里码放的,足足有二十六缸!这些香油都装在清一色的瓦缸里,有的因为存放时间过长,油面上出现了结晶状的东西,开始变质了。

车油郎的案子就这样“东窗事发”了。

开始,车油郎还矢口否认,拒不交代二十六缸香油的来历,直至检察机关的介入,车油郎不得不坦白自己利用职权之便,贪污受贿的事实。

车油郎被判刑了。有关他贪污二十六缸香油的事情,被媒体刊登出来了,一时间在全国传得沸沸扬扬,当年还被广大网民评为史上最牛的贪官,成为国人讥讽的笑柄。

二十六缸香油,与有的贪官比起来,数额并不巨大,人家贪污了几十万、上百万甚至更多,自己却因二十六缸香油,也被一同戴上“贪官”的帽子,撂进了牢房!同样是耗子,人家早就啃钞票了,成为名副其实的“金耗子”,自己却甘愿堕落成偷喝香油的“油耗子”。想一想,自己最不值,最“冤大头”,真他妈的愚蠢!也怪自己和老伴太粗心,太守财奴,二十六缸香油,吃又吃不了,送人又舍不得,搁在家里多惹眼呐!

车油郎觉得这时说什么都晚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决定根据自己多年珍藏香油的经验,发明一种捕鼠夹子,争取获得国家发明专利,以期早日立功减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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