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其格躺着草地上,仰望着苍穹,几乎不能相信:昨天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坠崖身亡就坠崖身亡了呢?贺兰阙骑着马过来:“你既然不信他已经死了,为什么就不去问个清楚。”阿其格莫名道:“我就觉得自己跟做了一个梦一样,对他好像有感觉,又好像没感觉。”贺兰阙跳下马:“看来你是循着感觉走了?”阿其格道:“不清楚。也就是听说他跳崖的那一瞬,有种恍然若失的感觉,现在再想来,好像又什么都没有了。”
贺兰阙笑道:“可我若告诉你,山崖下并没有欧阳谦的尸体,你信吗?”阿其格猛然回头看住贺兰阙:“你敢保证欧阳谦的尸体不是提前被人抬走了吗?”贺兰阙道:“为什么这样问?”阿其格道:“李代或许不会有这么好心,你也未必?“贺兰阙道:“你说的不错。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欧阳谦的家族,就跟你见过的欧阳谦一样神秘,你敢走一趟南朝,就会将欧阳谦了解的更透彻,你心中从头到尾的疑惑也会全部解开。”
阿其格道:“你以为我不敢吗?”贺兰阙道:“你说哪里了,阿其格从来都是一个说得出做的到的人,我贺兰阙一直都好生敬仰着,怎么会小瞧了你呢?”阿其格道:“可惜让你失望了。”贺兰阙道:“你尽管去吧,或许有一天你就会想起,这里面的世界要比那个尔虞我诈的世界好的多。”阿其格诡笑道:“我平生觉得最尔虞我诈的人应该就是你吧?”贺兰阙指了指南边:“那方的人会将我比下去的。”
繁星布满了天空,阿其格在母亲的帐外徘徊的一阵,终于走了进去。母亲回过头,不带一丝温暖:“听说,你拼命救下的那个汉人死了。”阿其格低着头:“是我没有眼力,没有想到,他骑匹马,也能坠下崖摔死了。”母亲道:“我原以为他会把你带回南朝,真没想到你又回来了?”阿其格道:“母亲不怨恨自己的故国吗,为什么想着我回到那边去?”母亲笑道:“没有一个人会怨恨生养自己的地方,就跟你一样,即便是到了南朝,有天也会想起赫连草原。”
阿其格装作不露声色:“有句话,我想问母亲。若是我真的去了南朝,你会愿意吗?”母亲拿手梳理着阿其格的头发:“打你出生的那天起,母亲的心就跟你连在了一起,你回去了,我也就回去了。”阿其格紧紧的依偎在母亲的怀抱:“那我就把母亲的心带回去。”
母亲取来木筝:“还记得这只木筝吗?”阿其格笑道:“当然记得,小时候,我向母亲索要了不知多少遍,都没能如愿,完了也只是得了件和它相像的。”母亲笑道:“这只木筝从母亲来到赫连就一直带在身边,母亲做梦都梦见抱着它回到家里面,如今你就带着它,达成母亲的心愿。”阿其格看到母亲双眼湿润,禁不住把木筝捧在手中:“母亲笑了?”母亲道:“往后,我会天天笑着。”
月如珏,文腾在帐外不远处等着,阿其格觉得生恶:“贺兰阙把一切都和你说了?”文腾笑道:“没有,我只做分内的事,其余的事从来不多过问。”说着,把赫连男子常穿的胡服递过来:“他对我说,在赫连的地界穿赫连人的衣服,近了汉人的关隘,才好穿汉人的那套。”阿其格自顾,提前穿起汉人的衣服,果然不合适,兴许一不小心就被父汗当做汉人的奸细抓住了,于是道:“你替我谢过他。”
风中飘来贺兰阙的声音:“不用谢了,你还是想着能不能走出赫连人的天地吧?”阿其格冲鼻的一酸:“也许你都已经准备好了。”贺兰阙道:“知我者,阿其格也。”阿其格笑道:“小声点,兴许被我父汗听见了,这次的计划就破空了。”贺兰阙道:“那你就赶快走吧,恕不远送。”
说未送,贺兰阙的马还是跑在了前面,等到天大亮的时候,饮马河边,贺兰阙趣道:“过不了多久,你盼望已久的汉人生活就来了,怎么样,再看看赫连草地上的这汪水吧,或许会怀念的?”说着,就调转了马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阿其格,一路多保重。”
阿其格来不及看脚下的湖水,贺兰阙的马蹄声已经奔到了远处,看了许久,阿其格蓦然想到:贺兰阙的马已经在自己周围绕了两圈,唯独最后的一圈,却把马蹄转向了来时的方向。
在赫连,每一个男子向女子表达爱意前,都会围绕着她转向三圈,每一圈都会说上最真诚的话语。而贺兰阙却只能越走越远。
太阳刚刚升起,阿其格扮作一名汉人男子的模样,骑着马往关里进。路上,经过了赫连人和汉人进行贸易的地方。赫连人和汉人长期交战,大胆的汉商才敢出关和赫连人进行贸易来往,而赫连的商人却几乎不能进入关内。阿其格寻思,自己没有汉人的身份证明,纵然是和他们一样的装束,也不一定进得里面。
风沙在阳光里乱舞,一个老者装了满满一车的皮袄,兴冲冲的跳上了马车,长鞭一抖,那辆马车就向着阿其格这里走过来了。阿其格赶忙闪开。地面并不平整,那辆马车一个颠簸,车上面的皮袄就掉了一摞。阿其格捡起来,唤着赶车的人:“老伯,你的东西落下了。”
马车正好赶到关门,几个汉人兵士挺着长戟,颇嫌那人碍事,催促着他快点,那人陪着笑说:“军爷,我的东西掉下了,我赶着回去捡回来。”正说着,阿其格已经把那一摞的皮袄给抱了过来。那老者万分感激道:“小兄弟,多亏了你呀。”看着阿其格已经累出了汗,就好心着说:“前面的路还长着呢,坐我的马车吧,虽说慢了点,但总赶的上你的脚力。”阿其格笑着说:“那就多谢老伯了。”
阿其格坐上那辆马车,一个兵士便过来检查老者的户籍,阿其格看着,心里面一阵乱麻似的。
老者终于把自己的户籍证明拿出来给兵士看,兵士觉得没问题,就过来检查阿其格的:“这是你儿子吗,长这么水灵,倒像是个闺女。”阿其格正不知道如何交代,他又催着说,“快点,你的户籍呢?”
阿其格吞吞吐吐:“军爷,我的户籍——”
那兵士眼睛里仿佛被什么吓到了一样,什么也不问,就回顾着关上的人:“赫连的骑兵杀过来了,准备闭关,闭关。”也不再提阿其格户籍的事,对赶马车的人骂道:“老不死的,还不赶快点。”长戟在马背上硬是划了一道,马渗着鲜血,惨叫一声,就闯进了关里面。
走了许多里路,马车越跑越慢,老人忙下来去检查马背上的伤口,血还在往外流,嘴里面就骂道:“当兵的就没个好的。”阿其格往四周看了一下,茫茫一片,除了远处多出的几座山脉,和草原上的景色相比,也没有多少变化。见老人心疼自己的马,就在旁边的地上拔了几株草:“老伯,把这些草涂在马背上,血就止住了。”
那几株草皆是开着黄色的花朵,太平常不过,以至于到处可见。老人狐疑道:“有这么灵验?”阿其格笑着说:“您试一下就知道了。”老人果然用手碾碎了涂在上面,过了一会儿,见确实有些疗效,就问阿其格:“小伙子,你是哪里的人,怎么就独身一人到了关外。”阿其格早想好了,说:“我家在长安。”“长安,这么巧,我这批货就是要运到长安卖掉呢。那里面的人富足,我去了兴许能卖个好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