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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生活新生态

情人

肉肉是我的情人。

肉肉不难看,也不漂亮。她长着很小的眼睛,她的鼻子是圆的。她有着很宽敞的额头和很粗的眉毛,她的嘴巴不笑正好,一笑就大。夏天时肉肉喜欢穿很短的黑裙,冬天时肉肉也喜欢穿很短的黑裙。夏天和冬天对肉肉来说是一样的,她说反正这个世界如此寒冷。

闲时我喜欢带肉肉去茶馆打麻将。她眉头紧锁,两条眉毛打成死结。肉肉牌技精湛,很少放铳。当然她也很少和牌,理由正是因为她很少放铳。打完麻将我照例带肉肉吃饭,我开起车子,风驰电掣。肉肉说你慢一点儿怪危险的。肉肉说我还想与你长相厮守呢。我问咱们去哪里吃饭?肉肉想了想,说,还去“阿九狗肉”吧。“阿九狗肉”好吃不贵,肉肉总是想方设法替我省钱。

肉肉坐在我的面前,用牙签细细地剔牙。她优雅地用手捂着嘴巴,她是一位有素质的知识女性。然后,肉肉瞅瞅无人注意,偷偷将用过的牙签重新塞进牙签盒,轻轻摇摇,放回桌面。肉肉捂着嘴笑,我却吓唬她说,服务生可看见了。果然,一会儿服务生走到肉肉面前,很是坦诚地说,小姐不用内疚,事实上来这里的每个人都会这样做。我看到肉肉皱了眉,然后站起来,喉咙里响着,奔向洗手间。

肉肉非常可爱。非常可爱的肉肉有一个很小的旅行包,旅行包就放在床脚,里面装着肉肉的全部家当。肉肉隔三差五就会抓起她的旅行包夺门而出,她的眼睛里饱含泪水,我却不明白是什么让她如此悲伤。我追肉肉到门口,我说你还会回来吗?肉肉咬牙切齿,再回来我是孙子!然后,几天以后,肉肉重新敲响我的房门。她很认真地说,爷爷,我回来了。我上前拥抱她,饥渴的嘴巴寻着她的双唇,她却一把将我推开。让我先吐了口香糖。她甩甩头发,笑笑说。

有时我心不在焉地问肉肉,跟我结婚好不好?肉肉说,当然不好。我们就各忙自己的事情,几天不来往。有时肉肉心不在焉地问我,把我娶了行不行?我说,当然不行。我们就再一次很多天互不理睬。生活如此这般,我们亲亲热热,打打闹闹,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后来肉肉去了趟南京看望她生病的大学朋友,回来后,神色黯然。问她,你朋友去世了?她说,没有……病情也控制住了。我说可是我看你好像不太开心。她说,朋友得的是乳腺癌,被割掉一只乳房。我说那有什么?她说可是她不再是女人了。我说她不过割掉一只乳房,怎么会不再是女人呢?肉肉不理我,她喃喃着,她不再是女人了,不再是女人了。深夜里,她的眼泪一串一串,打湿我苍白的胸膛。

后来我去了趟北京看望我遭遇意外的大学同窗,回来后,我变得无精打采。肉肉问我,同学没救活?我说,不是……他已经出院了。她说那你应该高兴才对啊。我说可是你知道他是怎么受伤的吗?他在街上晨练,被藏獒咬中下体。她问结果呢?我说医生给他做了手术,割了部分,留了部分……他不再是男人了。肉肉说不是还留了部分吗?我说那他也不是男人了。他不再是男人了,不再是男人了。我重复着这句话,将两盒香烟抽得精光。

有时我会很认真地对肉肉说,我们结婚吧!趁我现在还没有被藏獒咬中。肉肉考虑很久,说,我不敢……我不敢破坏现在的美好,以及你的美好。她的话有道理,于是我不再将她纠缠。而有时,肉肉也会很认真地对我说,我们结婚吧!趁我的乳房还没有长出肿瘤。我考虑很久,说,我不敢……我不敢用美好换取灾难,以及我们的灾难。我的话当然也有道理,肉肉也不再将我纠缠。生活如此这般,男耕女织,风调雨顺,烟酒糖茶,麻将狗肉,我和我的肉肉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可是那天我拥着肉肉,突然发现她长出了眼袋。眼袋那般丑陋,就像悬挂着的苍老的葡萄,标志着一朵青春躯体的永远逝去。我告诉她你长眼袋了,她说我知道。我知道,她说,你的体力也不如从前了。我说我们老了。肉肉说,我们都老了。那天我们喝了很多酒,听了很多曲子,肉肉的酒杯里,盛满她滴落的泪。

我们老了。所有人都说我们老了。他们劝我们结婚,可是我们不敢。

我和肉肉,其实都是单身。我们相恋二十多年,彼此深爱着对方。只是我们喜欢以情人相称并且仅仅以情人相称——肉肉是我的情人,我是肉肉的情人。生活就是这样,情人这个词,让我们放松,给我们安慰。

想念式

“星期天来吃饭,就着一块儿分钱。谁来谁有,不来的没有。”电话里,传来父亲爽朗的笑声,我们经常为他这种轻松幽默心态感到由衷的高兴。

我们五个做子女的就听话地按时来到父亲的住处。看到房间里个别地方显得有些乱,就想顺手给收拾一下。父亲赶紧制止:“别动别动!”然后幽幽地说道,“我已经习惯了这种样子,你们拾掇了我反而找不到头绪了。你们就别动了。”

父亲拿出一个卡,递过来:“发工资了,你们去个人到银行把钱提出来。”

父亲留出自己的零花钱和平时的生活费,把剩下的平均分成五份,让我们拿着。刚开始我们不拿,他不高兴:“我留钱有什么用!赶紧拿走,就这样了。”现在我们都习惯了,所以他通知分钱时,我们都会心一笑,赶紧来捧场。我们一起做好饭,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吃一顿。看到这么多人围绕着他,父亲会很高兴。

母亲去世,我们做子女的,都有些为父亲担心。父亲已经是八十岁出头的人了,老两口酸酸甜甜地度过了这么多年,母亲这一走,闪得他受得了吗?我们哭着劝他别太难过,他却大大咧咧地“嗨嗨”着:“还劝我呢,先劝好你们自己吧。谁都会有这一天。人死不能复生,哭是哭不活的。为你们妈办好丧事,你们就尽了孝了。行了行了,别哭了。”看他这个样子,我们还真的就不再哭了。

父亲早年参加革命,打下这座城市就被留了下来。他生活能力很一般,生活琐事他不会处理,这辈子全指望着母亲拾拾掇掇。

我们劝他:“再找个老伴,互相好有个照应吧。”

“哈哈,”父亲的笑声很爽朗,“看我这么棒的身板儿,用不着你们担心。你们是不是怕我连累你们呀?”看我们有些尴尬,他才以平缓实在的语调说道,“我这八十多岁的人了,不会再活多少年了,不想折腾自己也不想折腾人家了。说到底,我没有这个打算了。今天说到这就在这了,以后也别再提这个事儿了。”

“那我们兄弟姊妹五家人分头每天来给你做晚饭,每个双休日轮着再来一家伺候你吃饭。早晨你吃早点很简单,中午去啤酒馆喝啤酒也方便,所以下午过来好好伺候你吃顿饭。”

我们把商量好的意见告诉父亲后,父亲很高兴:“这样好,这样好,是你们的孝心,同时也让我不寂寞。你们空手来,谁也不用带东西,用我的钱买就是。我的工资这么高,你们也不用争了。再补充一点,双休日你们也可以都来一起吃饭,不过有事的也不勉强。但我叫你们来时,你们可要都来。”

他叫我们都来时,就是分他每月的工资。我曾经私下问过他:“爸,我们都有钱,你没有必要把工资分给我们啊。”他反问我:“那你说我留着干什么,花不着的放那里多麻烦,趁早分了,都高兴,我也省心。等我死后谁主持来分啊。”明白了他的想法后,他招呼时我们就都会抓紧过来凑这个热闹。

每个星期五下午,是我们一家来陪父亲吃下午饭。我和妻子准备饭菜,女儿这里戳戳,那里动动,我们赶紧制止:“别乱动你爷爷的东西,他喜欢保持原来的这个样子。”

女儿伸伸舌头,对我们做一个鬼脸:“知道知道。”一边说着知道,一边还是安静不下来,我们看她顶多是在哪里拿起来的又放到了哪里,没有什么大碍,也就不再禁拘她。

父亲从书房里出来,和我们随意地闲扯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女儿鬼头鬼脑地钻了进去,不知想干啥。

不一会儿,从书房里传出来了一个女歌手的轻柔歌声:“睡着,谁给我盖上棉被,到清早,谁为我准备了外套……”

父亲听到这歌声,神情有些陶醉,一只手甚至在膝盖上一下下地拍着。

我们本想制止女儿的,看父亲喜欢听,也就随她去摆弄了。

女儿出来的时候,小脸兴奋地红着,跑过去蹲下来伏在爷爷腿上:“爷爷,你好时尚吔。你喜欢听苏醒的歌,我也喜欢啊!”说着,女儿哼起来:“……想念是随意的,想念是累积的,想念是唯一的……”

我看她这样搓揉父亲,赶紧斥责她:“别缠磨你爷爷。”

父亲满脸是笑,对孙女说:“哈哈,你觉得爷爷老了,是不是就不能喜欢流行歌曲了?”不等孙女回答,接着就趁空说我:“孙女愿意和我亲,你有意见了?”

女儿回过头来:“你们才五十多岁,就不想接受新事物了。看看爷爷……爷爷,我也很喜欢苏醒的这首《想念式》吔,刚出来您就下载了?您好时尚啊,真酷!”

父亲摸摸孙女的头,眼光空洞地看着远处:“听到后觉得好听,就光听了。爷爷并不知道她还有哪些歌……”

女儿安静下来,不再到各个房间乱串,走过来帮着我们打下手做饭,回头看爷爷不注意这边,小声告诉我们:“爷爷的MP3里面就只有这首歌,剩下的还有不知什么时候录下来的奶奶的说话声……”

我和妻子一愣,我们三人半天都没再说什么话。

晚上不早了,我们告辞,父亲笑哈哈地和我们摆手:“等我下个月发了工资,咱们就再分钱啊。”

告别

她一直以为他的心眼儿很多,其实他什么事都没逃过她的眼睛。

一晃他们有十天没见面了,她很想念他,但是就是没给他挂电话,她知道女人不宜提早袒露自己,那样没一点好处,所以她宁愿把自己想死,也决不会率先越雷池一步。

但是他来电话了。他可没像她那样禁锢自己,他一开口就说,不行了,耐不住了,见一面吧。他们就约好在一家肯德基见面,他的本意是去必胜客,但是必胜客离她丈夫单位近一些,她不想在那里遇到他或他的同事。

吃过汉堡他提出一个问题,他说我们去度假村吧,我们俩早晚不是那么回事,去去也无妨。她对他的话没予以肯定,她什么事都不急于下结论,就是眼下他们的感情如火如荼,她也还是强迫自己观望,她不想让自己抱着冰块想火炭,她想货真价实。他得到默许后,拨通了度假村电话。

杜小红在度假村当服务员,实际是度假村的小姐。杜小红长得好看,小巧娇美,她和杜小红还是通过他认识的。现在他给杜小红打电话,很亲的样子,一看就不是简单的关系,这让她看了很不舒服。老实说,若不是因为他和他结交的女人都很亲的样子,她也许早就以身相许,这一点她似乎永远信不实他。

杜小红在度假村的门口接他们,杜小红穿着一身红,头发挽成个发髻,眉毛修得很细,很是自如地迎他们进房间。杜小红说,这间房,直接面向海,是度假村一等房,过去省长来都曾住过这里。杜小红说完忙着去迎接别的客人。

杜小红一走,她以为他会迫不及待,因为他一见她的面总要提出终极的要求,都是她推脱还没到时候,但是今天她不想找借口了,她很想念他,不是一般的想念,在这当口他提出什么她都会答应。

可是事情出乎她的意料,他没有半点这方面的表示,而是坐在沙发上吸烟盘算什么。她机警起来,凑到他跟前,平静而一针见血地说,有什么事?说吧。他见她如此聪明,就只有把事情挑明。他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然后说,有点难事,需要你帮忙。

她快速反应着,说,是钱吗?他一愣,他没想到她的洞察力这么接近实质,他说,缺五万,你看怎么办?她见自己猜中,心里轰的一下像什么倒塌。她曾和姐姐打赌,说他真爱她,姐姐不信,咬定他想占她的便宜。姐姐说,你看吧,不是人就是钱,搞不好你要人财两空。

她看穿了他的把戏,表情波澜不惊,她说,五万没有,只有一万,你看行就拿着。她说着就从包里拿出临来前准备的钱款,她是以防万一,怕他带少了,自己好补足。

他见她慷慨地拿出这么多钱,心里着实一热,他并没有想到她会如此不在意钱,或者说他并没有想到他为自己肯豁出钱。他出五万的数字,也没想真要五万,他只是想现在是他们最热火的时候,何不大网捞大鱼?当然如果她不借他,他决不会在她身边逗留太久,他是一个需要钱滋养的男人。

她和他的想法正相反,她想我用一万元钱买到一个真实的答案,值。以住她认不准他对自己到底是真爱还是假爱,为这她不断地苦恼。现在水落石出,付出一万让自己解脱,理由充分而彻底,这是她永远不会回头的底金。

一迭钱横在他的眼前,他没急着去接,而是把她紧紧拥在怀里。昨天他在赌桌上输了整整一万元,他没有这笔支出,只有在她身上打主意。换句话说,他平日的养兵,就是留赌债出现赤字时用,这兵就是女人,养一个获利一笔,然后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他狂吻了她之后,让她去洗一洗,大笔的收入让他有不可遏止的冲动。

心里像大海一样透明而奔腾的她,对他的要求没有反对,她轻轻地推了推他,现出和平时一样娇嗔的模样,她说,你先洗。

他顺从地去了洗手间,清水哗哗地响起来,像唱歌。她却看了一眼放在枕边的钱,像告别一个救过她性命的人,有点悲壮地悄悄地出了房间。

此时外面已经黑了天,度假村灯火辉煌。杜小红还站在门边做迎宾女。她走出楼房,呼出一口浊气,回头望一眼他房里亮着的灯,心里一阵释然,她心里说,得到钱了,就别想得到人了,熊掌和鱼不能兼得。

有人从她身后跑了上来,她回头一看是杜小红,只见她满眼泪花。杜小红说,你是我见到的最知道自身价值的女人。她愣神的工夫,杜小红又说,是我们女人的骄傲,是我的骄傲。

杜小红说完转身跑走了,透过灯光下她开得很大叉的旗袍,她看到她露出的白晰的大腿上,有一块重重的黑色印痕。她想起来了,他有一次和她说过,他的前妻的大腿上,有一块黑色的胎痕,他说关于他的前妻,他什么也没记住,只记住了那块不好看的胎痕。

夜凉如水

下班后,柳静没有坐公司的接送车回家。她打的拐向滨海路去找好友秋珊。

秋珊正在滨海路一家名叫红玫瑰的美容美发中心等她。

柳静在一家外企当文秘,在老总的眼底下工作,是两年前应聘进去的。

刚才下班前,赵总来找她,递给她一张黄金夜总会的贵宾卡,说:“请务必赏光,八时半在门口等你。”她来不及回答,赵总的手机响了,他接听着就离开了。于是,去或不去的问题一直缠绕着她。

两年前,柳静和丈夫成林认识是秋珊介绍的。秋珊是成林单位的员工,逢年过节总喜欢来串门,她同秋珊情同姐妹。

柳静见到在包间里洗脸的秋珊时,秋珊的头发已局过一种进口发油,包间里是一种盖脸扑鼻的怪异发香。柳静眼尖,瞥见秋珊手里正攥着一只精巧别致的发卡,就随手夺过来。

秋珊躲闪不及,急得直嚷:“别摔了,那是玫瑰夜光发卡,我的一个姐妹从韩国带回来的,国内都很稀罕。”柳静听罢,凝眼一看,又塞还秋珊。秋珊冲着她说:“有什么事,快点说吧。”

柳静径直把赵总约她以及自己的犹豫倾倒出来,秋珊鼓励她:“按我看,犹豫归犹豫,还是去了再说。”

柳静又求援说:“可我回家去,再出来就难说了?”

秋珊很善解人意,说:“好了,八点整,我打电话约你出来,就说公司召开紧急会议或者说加班什么的。”

柳静踏进家门,丈夫成林已做好了晚饭,柳静陡然感到一股温暖。

成林在一家国家驻地方局当副职,结婚两年,他们彼此相敬如宾,从未红过脸,更没拌过嘴。用过晚饭,洗了澡。她迟疑了,有这样的丈夫,她还奢望什么,还需要去为赴另一个男人的约会而犹豫吗?陡然她心里浮起一缕迷惘的负罪感。

然而客厅里的电话毫不知趣地响了,她准备去接,成林却接听了:“什么?还要加班……”墙上的挂钟正好八点,一定是秋珊打来的。成林仍对着电话说:“好,好,我让她准备准备就走……”柳静佯装惊讶,嘴里咕哝:“这时候,还开什么紧急会议……”

柳静听着,心想这下子不赴约都不行了。她匆匆进入卧室去对镜梳妆。

柳静来到黄金夜总会,正在富丽堂皇大堂内左顾右盼,赵总在背后喊叫她,她扭过头,灯光下的赵总玉树临风,挺拔英俊,让人感到温暖而亲切。

柳静定定神,带有歉意说:“我,我来晚了?”

“你能来,我很高兴。”她感到赵总的宽怀和真诚。

柳静跟着赵总在歌舞厅找到预定的位置,节目已开演,一曲美国影片《魂断蓝桥》主题曲《友谊天长地久》响起,赵总携着她步入舞池。紧接着是一曲萨克斯《回家》,更让人如痴如醉。

跳舞时,赵总忽然说:“明天,我就走了。我的任期已到,转到外地一家公司去,明天就有人来交接。”她心里叹道:两年过得真快。赵总同她回到座位都不说话。有哲人说过,俩人对望着一时无语,意味着有天使飞过。

告别时,柳静忽地感到一阵怅然,甚至期待赵总能拥抱自己一下,但只送给她一个美丽的蝴蝶结作为纪念,就走了。

柳静回到家,午夜已过,成林正在洗浴间洗嗽。柳静想着成林在洗澡时的习惯动作,忽然感到一阵冲动,似乎有意识地将对赵总的好感转移到成林身上。

她进入卧室去,倏地,一股怪异的浓香扑鼻而来。

柳静换下衣服穿上睡衣时,扭亮床头灯,随手整理枕头,突然,她见到一只熟悉的发卡——在灯光下褶褶生辉的玫瑰夜光发卡。这不是秋珊的韩国产品吗?弥漫在房间的气味不正是樱花美容美发中心包间的发香吗?难道秋珊她……

忽地,柳静感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刚才秋珊打来电话的时候,成林难道辨不出来她的声音吗?顿时一种受骗的失落冲袭而来。

成林从洗浴间出来了,柳静连忙将发卡塞到床底下。她像盯着一个陌生人,见他满脸疲惫,满怀热望和激情骤然消褪下去。

柳静洗嗽完再次回到卧室,成林已躺在床上呼呼睡去。柳静悄悄把手伸向床底下,摸出那只玫瑰夜光发卡,泪水已漾了出来……

烟味

男人不抽烟,不喝酒,是个标准的好男人。女人当初就是看男人这样,才嫁的。

可最近女人看着不抽烟又不喝酒的男人,居然咋看咋不顺眼。

前几天,办公室的刘姐几个还在议论,什么样的男人才是好男人。女人说,不抽烟,不喝酒的男人,就是好男人。刘姐她们马上就笑了,说,不抽烟,不喝酒,那还算是男人吗?刘姐还说,不喝酒也就罢了,还不抽烟,那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啊。是男人就该抽烟,烟草味就是男人该有的味道。

刘姐说着,还扯上了公司新来的那个总经理,三十多岁的男人,既年轻又有才华,你瞧他举手投足间,那叫一个潇洒啊。特别是总经理抽烟的动作,真叫一个帅啊。走过他的身边,还能闻到从他身上散发的阵阵烟草味,真比香水还迷人。

刘姐很少表扬男人。女人也知道那个总经理,确实够帅。不过,帅就帅,之前也没怎么在意过,被刘姐这么一说,女人就特意在总经理经过时使劲闻他身上的烟草味,还别说,这味道确实够吸引人。女人可劲地多闻了几下,女人居然有些痴迷于这种味道了。

再回到家时,女人看男人就有些不顺眼了。

晚上睡时,女人特意闻了闻男人身上,除了一身汗臭味外就啥也没有。女人不期然有些莫名的沮丧和失落。

以前女人在办公室是很少走动的,现在女人一看见总经理的身影,就忙走出去,最好再来个擦身而过,在擦身而过的瞬间,女人拼命去闻那一种令她痴迷的烟草味。每一次闻到这种味道,总让女人像吃到鸦片一样心情顿时就变得愉悦起来。

有一天下班回家,女人突然扔给男人一条香烟。男人愣了愣,女人不是不喜欢他抽烟吗?女人说,不抽烟,你觉得你还是男人吗?这回,男人更愣了。

男人果真抽起了烟,女人可以闻男人身上的烟草味了。可惜,女人闻过后就皱了眉,男人身上没有总经理那种味道,男人身上的烟草味,让女人觉得呛鼻,甚至厌恶。女人本来想说,你别抽了,女人想了想,没说,只是看着男人抽,一口一口地吸,然后把轻轻的烟吐出来。

可这味道,竟像是一个瘾,让女人迷恋不已。

女人变得更主动了。有事没事的,女人看到总经理走过,会很大声地和他打着招呼,叫声总经理好,然后,女人就能看到总经理一脸妥贴地笑。

有时,女人也会刻意制造一些偶遇,在电梯口,或是走廊,和总经理的巧遇。女人会和总经理主动聊上几句,并且说自己的名字。总经理听到女人的名字,会很认真地点头,似乎在示意,我记住你了。

不知不觉,就到年底了。

每年年底公司都会举办一个年终舞会,而女人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和总经理跳上一支舞。要求不高,一支就够了。这样女人可以近距离地去闻总经理身上那股浓浓的烟草味了。

舞会开始了,没等女人去邀请总经理,早有一些女同事主动去邀了。女人眼巴巴地看着总经理和一个一个女同事跳完,总经理好不容易在一边坐下,女人哪肯放过这个机会,忙上前去邀。女人像个老朋友一样向总经理作了个邀请的手势,可总经理看了看女人,却一脸茫然,问了句,你说你叫什么?是我们公司的吗?

女人顿时愣了。女人脑子里顷刻间变得一片空白。

女人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女人只知道那一刻自己很狼狈,狼狈得有点无地自容了。

女人到家时,男人正坐在沙发上抽烟。男人现在已经能很自如地抽烟了,一口一口地吸,然后一口一口地吐,吐出来的烟圈能变成一个大大的感叹号。

女人也点了一根烟。女人从来没抽过烟。女人重重地吸了一口,然后,女人就被那烟味重重地呛了一下,呛得女人鼻涕眼泪都下来了。

云中星

夏夜,异常闷热,雨菲坐在北上列车的窗边,冷气很足。淡黄色的连衣裙,反翘的短短卷发,掩饰不住的明星气质,实在看不出来她已经三十多岁。

她和小自己五岁的枫离了婚。不久,枫与一个刚从学校毕业的大学生结婚,她从枫的婚礼上中途退出,突发奇想来到城市边缘的咖啡座。

坐在小隔间里,雨菲想起前夫李军,那个不太会唱歌不太会跳舞的笨拙的退伍军人。他心地善良,不凌利不睿智,但是不乏可爱的地方,生活里的种种甜蜜与安逸竟然在远远离开后才让她如此怀念……

好像做梦,那是李军的声音,他像当年一样找座,叫饮料。

听说,李军下海做生意,状况极好,还要发展壮大。雨菲坐在暗处从缝隙望着他,他依然年轻,满脸的憨厚,这张曾让她痛恶不已过的脸,此刻竟然亲近无比。

李军的旁边坐着一个娇俏的女孩,青春与美丽一如当年的雨菲。他把饮料递过去,小心呵护着她。

雨菲不忍看下去,梦游一般站起来,走过楼梯拐角,两个服务员望着她的背影大声说:“当年人家父亲当权,她嫁给人家。现在兴起了姐弟恋,她又离婚再谈,真是兴啥玩啥。就她唱那两下子,若不是她公爹是文化局长,戏校毕业的能得流行歌赛冠军?”

雨菲只想离开现实的一切。

她坐上火车,向北向北。

中途小站上来一个不到三十岁的高大男人,男人脸色黝黑,一双眼睛贼亮,手里提着一只乐器箱子。他很小心地把它放到旁边的空位上,对着雨菲笑了笑。这笑像春日里一道暖暖的阳光,轻抚了雨菲一下。

雨菲回他淡淡一笑。

男人很健谈,他告诉雨菲,自己是一个戏剧爱好者,他们一大帮爱好者组成协会。每晚都会在广场自发聚会。锣鼓家什一打,就开了场。雨菲不解地问:“现在人们还喜欢戏剧吗?”

“痴迷得很。”

听雨菲说也会唱两句,男人就热情地邀请她半道下车,跟他去看看,唱两嗓子。

雨菲很想去看一看这些爱好戏剧的人。她本来也没有目的地。

车在男人居住的小城靠站,雨菲跟着他下了车,扑进闷热的夏夜。

文化广场的一角,两三摊唱戏的都已开场,见到男人来了,热情地打招呼。雨菲才知道他叫天明。天明坐下来,就拿出自己的笙管,吹奏起来。

一个与天明年龄差不多的小媳妇主动站起,悠悠扬扬地唱起来。

雨菲听她的唱腔有不少破绽,不过很有韵味。小媳妇一边唱一边望着天明,眉目间含着的情意撩人心魂,那曲子也似乎是对着天明在倾诉。

唱完一曲,小媳妇坐到了天明的旁边。默默地听天明给别人伴奏。

雨菲已经许多年不唱戏了,这样的气氛,这样的夜晚,她想起了自己的戏校生活,嗓子眼痒痒的,就叫起板来,伴奏的二胡与笙管跟着她的嗓子走下来。她幽幽怨怨地唱道:“恨上来……”

一曲唱罢,竟然让人听呆了。许久许久,人们才醒过神来说:“真是好,你肯定不是业余的。”

雨菲在人们的要求下唱了一曲又一曲,把自己心中的积郁都唱出来了。

这就是生活,不管雅俗贵贱,不论来历身世,走入艺术中,就忘记了身外的一切,尽情发挥尽情渲泻。

雨菲觉得自己在这些人中真是太俗了。走过的几十年,都消磨给了虚名假利。

她在石凳上坐下来,听别人唱。一边静静地望着远处的天空。云越来越浓了,月被遮没,几点疏星从云缝间透出来。一会儿功夫也被遮没了。

刚刚唱戏的那个胖胖妇人,终于停下来,拍着胸脯说:“真唱过瘾了。”

几丝凉风吹过人们的头顶,天好像要下雨。人们互相招呼着,纷纷离开。天明问雨菲:“要不,你跟她回去住吧?”

那个小媳妇说:“要下大雨,就到我家凑合一晚吧。”

雨菲摇了摇头,她坚持回家。

天明想了想,说:“半个小时后,有一趟返回的车。我们送你走。”

雨菲点了头。在两个萍水相逢的人陪伴下,走向火车站。

刮风了,风里夹着些雨星,眼看大雨就要下来了。

两个人坚持送雨菲上了车,雨菲感激地握着两人的手:“真羡慕你们的生活。”

天明又是灿然一笑:“想唱戏就再过来。”

火车带着雨菲向自己的城市奔去。

夏天的天气真让人难以琢磨,雨并没有下来。云又裂开了,一道道云缝里星光点点闪烁着。

雨菲心里明澈充实,她知道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哥不是传说

老公外出旅游,琼开心极了。

门砰的一声关上,琼急不可耐地扑到了网上,她要告诉鲨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他们可以放心大胆地在网海里自由自在畅游了,然鲨的头像却是灰色一片,她有点失落。

失落也就是那么一瞬,琼的嘴角又漾起了笑容,她掏出手机,一条带着痴情的信息飞向了远方城市的鲨,亲爱的,网海之中有一位佳人正痴痴地想着你。

信息发出之后,琼翘首含情以待。

信息的提示声打断了她的甜蜜思绪,琼忙查看,心凉了半截,亲爱的,我在外面出差,今天绝对赶不回来,明天见,想你。

琼失望极了,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到这么一天,可是……她委屈万分。

琼眼中含泪,不甘心一条信息又从指间飞出,唉!本以为今天能跟亲爱的共沐爱河,没想到……天不怜我呀!

琼其实是个很传统的女人,结婚之后天天呆在家里相夫教子。姐妹们常戏说,落后的一代,没有一点浪漫情调。琼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哪个女人不渴望浪漫?琼是女人,还是美艳如花的女人呢!说一点也不想追赶潮流,绝对不是真心话,只是琼不想染指风花雪月,影响家庭,落下骂名。

闺中好友一次悄悄地附在她的耳边说,有一个好地方,既能让你品尝浪漫情调,又不担任何风险,愿意尝试一下吗?

琼好生奇怪,这种好事打着灯笼都难找呢,她便有点跃跃欲试。

好友便为她指点迷津,网个网络情人疯狂一回。

琼听后连连摇头,使不得,绝对使不得,玩火自焚后悔就来不及了。

话虽这么说,琼还是抵不住好奇的诱惑,偷偷地游进了网海之中。只是她告诫自己,千万不可造次,绝对不可网什么网络情人,把自己的那颗心尘封起来,冷眼在网海中张望。

琼发现网络上像她一样清高冷漠的女人很少,她们一个个笑靥如花,身旁总少不了帅哥相伴。玩UC时,有些帅哥竟然在房间的公麦上当众表白爱,一辈子会呵护对方,琼的心里呀便生出无限羡慕。

琼私下里偷偷地问麦上美女,你们两情相悦,不怕伤害家庭吗?美女娇媚一笑,私下里有君子约定呢,只在网络上相守,绝不影响对方的家庭,奢望的只是情感上的慰藉。

琼便大着胆子试着放开自己,鲨恰在此时出现在她的眼前,他儒雅有礼,英俊潇洒,琼对他有了好感。琼如兰的气质深深地吸引了鲨,鲨对琼倍加呵护。有一次,琼感冒了,发着高烧,鲨知道之后硬是逼着任性的琼马上去看医生,在视频前亲眼看着她把药吃下才放心。而琼的老公呢,竟然对她的感冒很无所谓,反而责备她这么大的人,竟然不会照顾自己!琼的心里打翻了五味瓶,看着鲨那关切的眼神,琼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身不由已对鲨敞开了那尘封的心扉,尽情地享受那份被疼爱的感觉,初恋时的感觉似乎一夜之间回来了!她真的陶醉了。

网海里琼跟鲨你情我爱,好不温馨。他们相约在网络中相爱一辈子,绝不走入现实,影响彼此的家庭,伤及无辜。万无一失之时,才会在网海里缠绵,以免节外生枝。

望着鲨那毫无生气的头像,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心灰意懒的琼无心呆在网上,关上电脑躺在床上折腾那无辜的宽大席梦思,折腾累了,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一阵急促的铃声把琼从梦中吵醒,琼翻了一个身,嘟哝了一句,又进入了梦乡。可那铃声并不善罢甘休,发疯似的再次尖叫,琼一惊,伸手按下了接听器,没好气地吼道“喂”!

天啊,是鲨!鲨竟然为了她,不辞辛苦赶回家了!

琼激动得心打颤,都说千万别迷恋哥,哥只是传说,琼却感觉哥是那么真实,伸手就可以触摸到,她不但要迷恋,而且要把整颗心都掏给哥,想哥念哥一辈子。

四目相对时,琼跟鲨只是久久地注视,此时无声胜有声!虽然网海遥相对,他们的精神早已融成一体,生死相依。

琼跟鲨恨时间不解风情,眨眼的工夫已是凌晨,他们不得不挥泪告别。

电脑一关,琼跟鲨各自又回到了现实之中,开始新一天的生活。

我最好的朋友袁丹菲

袁丹菲是我们公司里一个挺让众人喜欢的美女,可现在众人已经不太喜欢她了,因为她荣升了部门经理。

我们都是一起来公司上班的,做的是一样的工作,凭什么她就能荣升部门经理呢?这是原来都挺喜爱袁丹菲的人心里想的私下里说的。

我是袁丹菲在公司里最好的朋友。可我的心里对袁丹菲的升职也有一股说不出的酸滋味。不过我没像其他人那样,袁丹菲荣升了就开始躲着她,其实我想躲也躲不开,袁丹菲还如往日一样做什么都扯着我。

下班后,袁丹菲跟以往一样地喊我,让我跟她一起走。

我们就一起走。或者说,我只好跟她一起走。原先我们一起走像两个疯丫头,走一路叽叽喳喳一路,而且街边小商铺要进去逛个遍,最后会落座在一家小吃店,吃些特色小吃。或是咖啡店,品一杯苦咖啡。可现在不行了,我们还是一起走,可一路上只听她在说。她拽着我逛商店,我像一个受气鬼似的一言不发冷漠地跟在她的后面,我一点快乐的心情都没有。

袁丹菲很快就发现了我的反常,也便知道了我为什么对她无故的冷漠了,包括公司里原先跟她关系还算不错的人。袁丹菲最后把我扯到了一家小吃店,一落座袁丹菲就对服务员喊道:“来两扎啤酒。”我的脸刷地红了,我能感觉到脸热起来。我知道袁丹菲为什么要酒,袁丹菲毕竟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了解她,我有些愧疚。我说:“丹菲,咱还是别喝酒了。”袁丹菲笑笑,她的笑容一直是很好看的,今天的笑也很好看,但笑容中透出一丝无可奈何的忧苦。袁丹菲说:“喝酒,喝酒比喝咖啡好。”袁丹菲是要借酒消愁了。有苦闷了当然是喝酒比喝咖啡好,酒喝多了人就会醉,醉了也许就忘记了苦恼。

我和袁丹菲都不能喝酒,几口啤酒下肚,我们便涨红了脸有了一丝醉态了。袁丹菲望着我说:“你说,论能力我比不比你们强?”不喝酒袁丹菲是不会说这种话的。袁丹菲的问话让我更加愧疚了,凭良心而言,袁丹菲的能力确确实实比我们都出众,同样一件工作,我们可能要做上三五遍才能做熟练,而袁丹菲只消一两遍便做得熟练了,而且要比我们三五遍做得还好。这不是能力出众是什么。就从这点来说,袁丹菲荣升部门经理也是无可非议的。可是,袁丹菲荣升了部门经理后,就是非议不断,甚至是谣言四起。

袁丹菲喝了一大口啤酒说:“从我当上部门经理的那天起,在有些人的眼里我就不是个东西了。狐狸精!”袁丹菲突然笑了起来。我还从来没见过袁丹菲这个样子,她大口地往肚子里灌酒,让酒把肚子里的闷气顶出来。袁丹菲说的是气话,也是实话,我不止一次地听到有人私下里说袁丹菲:不就是靠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嘛……女人漂亮不要紧,但你最好能力别太出众了。漂亮的女人平庸着没人说你什么,又漂亮又有能力你不遭人说才怪呢!

我对袁丹菲的升职是心里不舒服,但我从来没如此认为过袁丹菲。袁丹菲的为人我是清楚的,她不需要出卖色相来获取职位。倒是有些女人想靠出卖色相获取职位,可是,这样的女人公司老总敢把她用在重要岗位吗?除非公司不想长久了。当然,也有漂亮和能力都出众想博得经理宠爱的,可袁丹菲不是那样的人。我为什么这么有把握肯定地说呢?因为,袁丹菲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袁丹菲还有什么我不了解的呢!就像袁丹菲了解我一样。

袁丹菲喝着酒望着我说:“你不会认为我是个狐狸精的,这我知道,你从心里也不会这么认为的,你只是感觉心里不舒服,放在我身上,我也会感觉不舒服的。虽然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但我们毕竟是在同一个公司里,一起来的,做同样的工作,可现在我把你拉下了……我也感觉心里不舒服,但同你不舒服的感觉不一样。”

我和袁丹菲的心里都不舒服。这酒喝的,把我们俩的心都喝得更加不舒服了。

袁丹菲喝光了最后一口酒,晃着手对我说:“我决定了,我不干了,我不在这个公司干了,在这里干我不想升职都不行。”

我的心里已经好受了些,我不是说袁丹菲说不干了我的心里好受了些,是袁丹菲从开始到现在的话和这肚子里的酒让我的心愧了,心愧了自然就舒服一些。我说:“凭你,到哪里干不想升职都不行的。”我说的是真心话。

袁丹菲一下子热泪盈眶,她望着我感动地说:“我之所以要离开公司,是我不想失去你这个好朋友。我的朋友不多,而你又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不知道明日酒醒后我会不会依旧对袁丹菲冷漠。因此我没劝袁丹菲留下,即使我劝她她也不会留下的。我了解我的朋友袁丹菲,她就是一个处处喜欢为朋友着想的人。

袁丹菲现在去了另一家公司工作了,当然是一个最普通的职员,但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升职的,因为她的能力很出众。我了解她,因为她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因为她不想失去朋友而失去了部门经理的职位。

当然,部门经理的职位在袁丹菲的心里远没有我这个朋友重要。

别人呢?我就不知道了。

土鸡蛋

妻快要生产了,母亲匆匆从乡下赶来。

当把母亲带的两蛇皮袋土特产扛上六楼后,我已是气喘吁吁。母亲却是满脸兴奋,一件件摆了起来。“这是你爹从二根子那儿砍的排骨,他自个家养的猪;这是咱菜园子里的黄瓜、豇豆、茄子,可新鲜着呢,没打一点农药;还有这盒子里的土鸡蛋,俺可都是一个个攒的……”

母亲中午就把带来的母鸡宰了一只,妻喝着鸡汤,吃着鸡肉,直叫嚷着香。乐得母亲合不拢嘴,“在你们城里哪能吃到这么好的东西呢。听说这城里的鸡呀,都是喂高效饲料和添加剂长大的,不像咱乡下的鸡吃的可都是玉米、谷子。”

妻爱吃鸡蛋。于是,煎鸡蛋、炒鸡蛋、蒸鸡蛋、打荷包蛋,我翻着花样做。可母亲一来,这情况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母亲说,你们城里这洋鸡蛋别看个大又圆,里面含有激素,不能吃,将来会影响宝宝身体健康。母亲还专门举例,你们城里那么多小胖子,哪来的,人家都说那是吃含激素的东西太多了的缘故,我可不希望我孙子将来成那样的。

不光吃鸡蛋要吃土鸡蛋,母亲还叮嘱我,这买菜也要挑没激素、用化肥少的,样子好看、颜色光鲜的要少买。于是乎,我再不敢买那些肥肥壮壮的芹菜、豆角、青椒回家了。

母亲带的土鸡蛋经不住妻一日三餐的吃,很快便见了底。母亲要我到市场上买些土鸡蛋回来。

市场离家还有点远,下班后我直奔菜市场,终于在一拐角处的摊点上发现了“土鸡蛋”,便兴致勃勃地秤上了两三斤。提着鸡蛋一进屋,母亲便接了过去。

“嘭——”,母亲在锅沿上一磕,清新的蛋清蛋黄便淌进了碗里。母亲皱了皱眉头,“这哪是土鸡蛋,你看蛋黄这么白,土鸡蛋的蛋黄是金黄的。”母亲接着又教我,这土鸡蛋除了颜色、个头与洋鸡蛋不同外,里面的蛋黄颜色区别很明显。

有了这次经验,到了菜市场上,我一问二看再伸手,结果竟没一家摊子上有土鸡蛋。正在郁闷往外走时,一老农状的男子凑上来,“小伙子,要买土鸡蛋么,我这篮子里有几十个,刚从乡下赶过来。”

我细细端详,鸡蛋颜色深浅不一,个头大小各异,完全符合母亲交待我的要领。“能打开一个看看蛋黄么?”我有点不放心。“小伙子,这么好的土鸡蛋你还挑剔,不买算了。”见男子要生气了,我便付了钱,将几十个鸡蛋尽数买下。

拎着鸡蛋进家,我高兴地向妻子宣布,这下有土鸡蛋吃了。母亲端详两下,点了点头。等做菜时,母亲突然惊叫了一声。我跑去一看,也吃了一惊,原来母亲打了三个鸡蛋,蛋黄没一个黄的。我暗自叫苦,咋又买到洋蛋了呢?

母亲没再让我买土鸡蛋了,她自己倒是有了主意。一日,她竟冒着迷路的危险,步行两三里路来到菜市场上,买回了一只母鸡。母亲兴奋地说,好不容易才找到只乡下母鸡,而且正在下蛋呢。母亲将电视机箱子改造了下,便在阳台上养起鸡来。我和妻也兴奋起来,像盼星星、盼月亮那样盼着这只鸡快点给我们下土鸡蛋。

三天后,这只鸡在母亲精心的照料下,终于下蛋了。母亲硬是要等到我回到家,才郑重其事地拿出那枚鸡蛋。看着这枚粉红色,一头大一头小的鸡蛋,我们充满了惊喜。

“硼——”,母亲在锅沿上一磕,一股清新的蛋清和蛋黄流进了碗里。我和妻都凑过头去。

“咦”,母亲猛地一抬头,神情很是凝重。“这土鸡怎么能下出洋鸡蛋呢?”

我探头一看,蛋黄却是白色的。妻被母亲的话逗乐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但很快又捂住嘴。

“妈,你就别折腾了。这时代变了,这鸡呀、肉呀、蛋呀都是从流水线上生产下来的,那么多城里人在吃,不都怪好的。”我安慰着母亲。

“好啥?城里吃得这么好,咋还有那么多人大老远开车跑咱乡下去吃农家乐,而且专挑咱农家户里出的东西吃。看来呀,为了孙子的健康,我还只有再回乡下一趟!”母亲说着,又来了热情。

担架工小张的爱情故事

小张二十五岁那年,跟年轻漂亮的张医生发生过爱情。

张医生很有学问,来找她看病的人很多。那一天,小张扛着担架正好路过张医生的办公室,见张医生突然晕倒在地,就连忙把她移到担架上,然后抬到急救室。张医生醒来后请小张帮忙:“小张师傅,请去接一下我女儿回家好不好?”小张二话没说答应了。

小张按张医生说的幼儿园地址,接了她六岁的女儿晶晶。小张带着晶晶在回家的路上,晶晶问了好多小张的问题,比如小张家在哪,又比如小张喜欢不喜欢狗狗,再比如小张夜里做不做梦。小张都一一作了回答。小张也问晶晶好多问题,比如晶晶几岁了,认识多少字,喜欢不喜欢看《米老鼠与唐老鸭》。晶晶不时地点头又摇头。

到了家门口,晶晶从脖颈上取下钥匙开了门,跑进去开了灯,还从冰箱里给小张拿来饮料喝。小张很感动。这是他第一次踏进城里人的家,非常新鲜,又非常拘束。

这时候,家里的电话响了,晶晶去接,是张医生打来的。张医生让小张听电话。小张手有些颤抖地听了电话。张医生说:“小张师傅,我一时回不来,你帮我给晶晶弄点吃的。”小张答应了,动手做饭。晶晶也来帮忙。小张跟晶晶一起做了饭,烧了菜。晶晶吃了小张的菜说:“比妈妈做得还好呢。”

那天晚上,张医生在医院里接受治疗,没办法回家。小张陪着晶晶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张医生给小张打来电话,说她得开刀住院,请求小张再照顾晶晶几天,一定会给他报酬的。

小张跟晶晶生活了三天,晶晶快乐了三天。张医生回家后,晶晶竟舍不得小张了。晶晶拉着小张的手对妈妈说:“妈妈,小张叔叔的菜做得可好吃了。”

张医生看着小张问:“是嘛,小张,要不今晚做给我吃好不好?”小张说:“好。”张医生吃了小张做的菜,果然叫好。

这之后,张医生经常让小张去玩,有时下班脱不开身,就让他去接晶晶,让小张给晶晶做饭。小张也很乐意,反正,下班后也没有地方可去。小张管张医生叫“张姐”。

有一天晚上,小张在张医生家吃的饭,张医生接一个电话后,非常伤心难过,还暗暗地流泪。张医生从酒柜里取出一瓶酒,要小张陪她喝。小张只好陪张医生喝,喝着喝着,张医生就哭了;哭着哭着,又喝酒。小张也喝。喝着喝着,张医生就倒在地上了,倒在地上的张医生,脸红红的,好看极了。小张的心怦然乱跳,不敢看张医生。

小张见张医生没有起来,就去扶张医生,张医生的双手却把小张的脖子圈得紧紧的,脸蛋儿就贴在了小张的脸上……

那晚,小张第一次享受到了城里女人的爱。早上醒来时,看着还熟睡的张医生,心里忽然感到慌,连忙下床,逃出了家门。

到医院不久,张医生也来上班了。张医生神采飞扬,满面笑容。张医生对小张说:“下班后你去接晶晶,晚饭在家吃。”小张脸孔红红的,嘴里小声地答应着,眼睛不敢看张医生。张医生给他一只手机,说有事联系方便。

一整天,小张沉浸在跟张医生的爱情之中,觉得自己太幸福了,太不可思议了。

小张没到下班时间,就请假去接晶晶了,可晶晶被人接走了。

小张去张医生的家,开门的是一位男人。男人问他:“你找谁?”

小张答不上来,不知道如何回答。

这时,张医生正好从厨房里出来,连忙给男人介绍:“他是我们医院的担架工小张师傅。”不等小张回答,张医生又说:“小张师傅,你捡到了我的手机,是送手机来的吧。”

小张非常意外,稍后连声说:“是,是的。”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张医生。张医生说了声“谢谢”后,就“砰”地把门给关了。

小张心里也“砰”的一声,关了,却痛得体无完肤。

第二天,小张主动离开了这家自己抬了三年担架的医院。

酒殇

“来,陈老师,我代表全家,特别是黄龙,再敬你一杯——”黄老板毕恭毕敬地道。

陈老师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杯端了起来。

“吃菜,吃菜,压压酒……”见陈老师辣得直吐舌头,黄老板忙夹起一只扇贝送过去。

陈老师一个劲地说:“弄得太铺张了啊,黄老板……”

黄老板把手一挥:“陈老师对我儿子黄龙这样尽心,请你吃满汉全席也是应该呀!”

“黄老板想多了,教育好学生,是我们当老师的职责所在。”

陈老师说这话,是很由衷的。尽管黄龙是以“赞助生”的身份安插进这所重点高中的,但作为班主任的陈老师并没有另眼相看,反而付出了更多的精力辅导他……为此,黄老板三番五次地邀约,陈老师都予以婉拒了。

今天,黄老板又打来电话说,班上其他任课老师都约齐了,就差你这个班主任了……可等他赶来,黄老板却这样解释道:“都在一起,有些事情不太方便。所以今天只请你一人过来聚聚,其他老师,以后再逐个单请……”

几杯酒下肚,陈老师感觉到眼前的景物,就像相片的底片一样。而此时的黄老板却异常亢奋,他口若悬河地讲述他的发家史。说到兴奋处,他把西装一脱,领带一甩,敞开胸脯,露出那条拇指粗的金项链来……

找个时机,陈老师说:“黄老板,今天多谢了,明天还要上课,我先告辞了。”起身一站,却不由趔趄一下。

黄老板连忙扶住:“陈老师,房间我早给你安排好了,你先休息一下”。然后就喊,“小红,过来照顾客人——”

不等陈老师推辞,那名叫小红的已经挎住他的胳膊。

进了客间,小红又麻利沏杯热茶,然后,又拿条热毛巾过来擦面。

陈老师一愣,忙说:“谢谢,我自己来,你去忙吧。”

小红唇红齿白的妩媚一笑:“别客气呀老板,小红我就是专门伺候你的呀。”

陈老师一惊,酒也醒了大半:“啊,我,我不需要。你出去吧——”

小红娇嗔地把红唇一撅道:“老板,有你这样怜香惜玉的吗?要不我教教你——”说着,身子便温软地靠了过来。

陈老师“霍”地站起来,正色道:“请你放尊重点,我不是什么老板,我是老师!”

小红有些不知所措,愣愣地站在那里。但很快,她又面露惊喜地问:“你是老师?”不等回答,又一脸恭敬地说:“对不起老师,小红冒犯您了!”

这一来一去,把陈老师也弄得愣住了。

小红低着头,两手并膝,像乖巧的女生一般,像是诉说,又像是自语:“在我心目中,老师是一个神圣而又崇高的职业。我从小就有一个梦想,那就是上大学,当老师……我这样说,没有冒犯你吧老师?”

陈老师连忙道:“没有,没有。你,哦,小红,坐下来说吧。”

小红在沙发的边角坐下来,依然两手并膝的模样。

看着眼前的小红,陈老师想到了班上的女生,心中便不由得一痛:“小红,你既然,又为何……”

小红垂下眼帘,半晌无语。再抬头,却泪盈满眶。

陈老师一怔,忙递过面巾,说:“对不起……”

小红稳定一下情绪,说:“我的命太苦了,7岁就死了父亲。好不容易考上重点高中,母亲又病倒了,弟弟还在上小学。于是,我就含泪离开了心爱的校园,走上社会……”顿了顿,又说“因为我年幼无知,上当受骗,就成了,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陈老师“哦”了一声,神情凝重起来。

这时,小红却笑了:“没事的老师,我的梦想破灭了。我弟弟就是我的希望。我要供他读高中,读大学,也像你一样,当一名受人尊敬的老师!”

小红的情绪显然也感染了陈老师,他激动地说:“小红,你是个好女孩,好姐姐。老师不但相信你弟弟会实现自己的理想,也相信你会重新开始,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人……”

听了陈老师的话,小红却惊得避开他目光,把头垂了下去,当目光落到茶几上的那杯茶时,小红立即端起,说“老师,您,您一定口渴了,您喝茶吧——”

的确有些口渴了,陈老师一饮而尽。

又聊了一会,小红站起来,说:“老师,我不打扰您了,您好好休息吧!”

陈老师道:“哦,好,我也要回去了”。说着,便从口袋里摸出纸笔,“嚓,嚓”几下,递给小红:“我姓陈,这是我的手机号码。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打电话找我。”

小红刚要接过,陈老师又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钱夹,拿出500元钱,一并递了过去“把钱寄给你弟弟,嘱咐他好好学习,一定要奋发图强,学有所成!”

小红迟疑了几下,还是把手缩了回去。

陈老师道:“拿着小红,不然老师生气了。”

“陈老师——”小红哽咽地叫了一声,一把抱住陈老师。

陈老师心中一热,也轻轻一抱,拍了拍小红的脑袋。

回家的路上,陈老师还一直沉浸在刚才的气氛之中。黄老板也知趣地专心开车,没有打扰他。

下车时,黄老板拿出500元钱,塞到陈老师手中。

陈老师蜂蜇一般:“怎,怎么回事?”

黄老板笑笑:“这是你给小红的……”

陈老师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这是我送他弟弟上学的,你有什么资格拿回来?”

黄老板有些尴尬起来。沉吟片刻,他才缓缓道:“陈老师啊,社会上有些事情你可能不太了解……比如说小红她们,都是些老江湖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砰——”重重的车门摔响声,把说得正在兴致的黄老板吓了一跳。

他看到陈老师忽然又像醉汉一样,踉踉跄跄地向前而去。在小区门前的一丛冬青旁,陈老师一下子蹲了下去,接着,便传来一阵难以抑制的呕吐声。

唐民和他的奶牛

还不到7点钟,劳务市场上早已是人潮如海了,每当有老板模样的人在市场边上一站,民工们便潮水般涌了过去。经过几番简单的讨价还价,民工们便陆陆续续地跟着临时老板离开了。

10点以后,市场上已经稀稀落落了,然而当我出现时,还是呼啦一下围过来许多人,他们纷纷询问我需要多少人、自己是否合适,我摇了摇头说只是随便看看,他们纷纷失望地走开了。

其实我是需要人的,只是不想草率决定而已。我在市场上转悠了很久,一个特殊的民工引起了我的注意:他皮肤比较白,穿着也比别人干净了许多,拿了把锨,有些孤独的站在市场边上,每当有招工的老板过来,他也试图抓紧跑过去,但是明显比别人慢了半拍,整个人看上去非常老实,我决定同他谈谈。

我把他约到路边,仔细询问起他的情况来,原来他是第一次过来找活,又没什么特长,所以一直没人肯用他。我问他原来干什么,他说在家养了两头奶牛,原来牛奶一直买给附近的一家牛奶加工企业,自从发生某奶粉三聚氰胺事件之后,牛奶需求量锐减,那家企业也就不再收奶了,于是就失去了主要经济来源,只能到这里挣点钱补贴家用。说完,他拿出香烟让我抽,我摇了摇头,他便独自点上,一边吸,一边紧皱着眉头。

听完他的诉说,我暗自高兴,怎么这么巧?我正想找个这样的人呢!

我问他奶牛是否还在家里,他点了点头,我告诉他想同他做个交易,他眉开眼笑,问我是什么交易,于是我就把自己的想法详细告诉了他。

我是想把他的奶牛买下来,然后雇佣他到我的林场放牧,专门给我生产牛奶。

我之所以这样做,还是因为奶粉事件,我有一个七岁的孩子,因为经常喝奶粉,结果得了肾结石,虽然并不严重,对我们的心灵伤害却很大。我们再也不敢喝市场上的奶粉或牛奶了——即便以后他们不再添加三聚氰胺了,谁能保证不加别的什么东西呢?我们决定自己养奶牛,自己加工牛奶。

听完我的解释,他半信半疑,当我开车把他带到我的别墅和林场时,他不再怀疑了。我们很快谈好了价钱,为了防止他不安心,我特地给了他非常优厚的待遇。

后来,我才知道他的名字叫唐民。我在林场边上建造了几间屋子,让他住在这里,给我养奶牛,顺便给我看护林场。这个林场是我几年前承包的,远离城市和工厂,环境绝对好。当时承包了只是为了栽树,想不到还会派上这个用场!

为了保证牛奶的质量,我特意派人悄悄监视了他一段时间,发现他一直严格按我的要求操作,也就相信了他。我让司机每天从那里拿回最新鲜的牛奶,然后消毒、加工……

因为工作很忙,我已经很长时间没去看唐民了。这天,我处理好业务,独自开车去了林场。刚到林场边上,我发现好几个村民拿着一袋东西喜滋滋地离开了,过了一会又有几位村民进去了,当他们出来时,我看到了他们手中的牛奶。

我火冒三丈,气乎乎地冲进屋里,一把抓住唐民的衣领说:“谁让你把牛奶卖给别人了!”唐民惊愕地连声否定,他解释说因为我需要的牛奶比较少,就把剩余的牛奶送给附近的村民了,我生气地说:“我不是告诉你把多余的牛奶浇树吗?你说你把牛奶送人了,你怎么证明你没有悄悄地向他们收取费用,你怎么证明你们没有联合起来骗我?你怎么证明你没有为了捞取更多好处而向牛奶里羼水或者添加别的什么东西!”

唐民面色蜡黄,颤抖着说无法证明。

“那你就抓紧时间给我滚蛋!”我狂吼道。

唐民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你抓紧时间给我滚啊!”我随手抄起一根木棍近乎疯狂地朝一头奶牛打去,唐民忽地跑过去,护住奶牛说:“老板,你打我可以,别打我的奶牛!”

“你错了!不是你的奶牛,而是我的奶牛!”说完,我狠很地朝旁边的另一头奶牛打去,被打疼的奶牛扬起头来,哞哞地叫个不停……

多面人

刚接到下岗的通知,心情非常沮丧。我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觉得自己就像被扔掉的垃圾那样——只配承受世人鄙视的目光。风中飞舞的浮尘、汽车散发的尾气,使我更加的迷茫凄惶。我不想流泪,可心里却像堵了棉花似的难受。

我不敢再看别人,只顾闷头走路,心里合计着回家后如何向老婆交代失业的事情。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一阵唏嘘议论的声音,“唉!真可怜……”“嗯,是,是可怜……”我顺着声音望去,就见在这个车水马龙的立交桥旁,有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男人正跪那里乞讨。男人垂着头,用手支撑着身躯匍匐在地上。他的左手臂却比右手臂细了好几倍,扭曲得就像一只刀螂的大腿。手臂的前方,是一个没有手指且有些溃烂的肉球。它从男人披着那件脏兮兮的衣服下,凄惨地呈现在人们地视野里,博得了许多惊恐同情的目光。男人的前面放着一个收集钱币的大碗,许多过往的行人都忍不住驻足把零钱扔到碗里。男人不时地向路人投来祈求的目光和致谢的神情。看见他那副凄惨的样子,我忽然觉得命运对我还算公平的,最起码我还没到沦落街头乞讨的地步。我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掏出一枚硬币,扔进他的碗里。男人听到声音,迅速地抬起头,飞快地看了我一眼,很感激地点了点头。那一瞬间,我分明看见他那污秽的额头上,有一道很明显的伤疤。那伤疤像蚯蚓一样隐藏在他那乱蓬蓬的头发下,让人感到非常的可怕。不知怎的,我心里又像堵了棉花似的难受了起来。

在家中颓废了几天以后,我不得不走上了四处求职的路。尽管我已经把条件降到最低,可还是四处碰壁。有天上午,就在我寻找工作的途中,竟发现前面有一个拄着双拐的男人,飞快地向对面走来的一个姑娘奔去。男人顶着一头鸡窝似的头发,邋里邋遢的样子,虽然拄着双拐,但却看不出究竟是哪条腿残疾。我当时很纳闷,心想,真神啦,拄着双拐还走得这么快?那条路很偏僻,行人稀少。姑娘长得很漂亮也很时髦。见男人奔自己走来,本能地躲闪着。男人不但没有让路,反而举起左拐拦住了她,并笑嘻嘻地说:“小姑奶奶,行行好,给俺点钱花吧。”“没钱、闪开!让我过去!”姑娘很气愤地说,显然她已经被男人这种无赖的行径给激怒了,说着就向他的右边走去。可男人又很麻利地放下左拐,举起右拐拦住了她的去路。还恬不知耻地说:“没钱可以,那你就赔我聊会儿天吧。”“住手——流氓!”见此情景,我忍无可忍地怒喝了一声,蓄积了已久的郁闷情绪,似乎也随这声怒吼一泄而光。听到我的吼声,男人颤然一惊,那只拦人的拐也险些掉在地上,很显然他并没有发现身后的我。男人不由地回头望了我一眼,冲我讪讪一笑,拖着长音说,“哟——想不到还有英雄救美的呢!”

姑娘趁机一闪身走了过去,同时向我送来感激的一瞥。就在我和男人四目相对的一霎那,我竟然再次看见了那块蚯蚓似的伤疤。因为这块伤疤给我的印象太深了,我不禁上下打量起这个男人。我确信眼前这个男人就是那天跪在立交桥旁乞讨的那个男人,可他的手却好端端地拄着拐杖。“怎么是你。你的手!”我惊异地问。“我的手怎么了?狗拿耗子!”男人狠狠地挖了我一眼,一梗脖便从我身边走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看来他根本就不认识我。也是,在那么多施舍过他的人中,他怎么会记住其貌不扬的我呢?

下午回来的时候,在一家食杂店的门前,我看见有几个男人正坐那儿打扑克。上午那个男人也在其中,他屁股下坐着双拐,把手里的扑克摔得啪啪直响,看不出他有丝毫残疾的迹象。

几个星期后,已经在纯净水公司做了送水工的我。在敲响了一家三室一厅的单元楼的门后,竟发现一个穿着考究,额头上有块蚯蚓样伤疤的男人出现在我的面前。看着他那似曾相识的目光,再看看他那装饰高雅的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忙把水交给他,便急匆匆地走了。走在楼梯的拐角处,我又在拐角的杂物堆里看到那一副拐。于是,我心里的那块棉花堵得更紧了。

扑朔迷离

近来,老张比较窝火,因为自己工厂的院墙刚刷好没几天就被涂上了好几处广告。这些广告色彩斑驳,东一块,西一块,严重破坏了整个院墙的和谐。没有办法,他只得叫人把广告涂掉。可是没几天又被涂了好几处,他只得重新涂了一遍,并在院墙附近立了一块严禁涂写广告、违者罚款的牌子。

但是,照旧有人来涂。没几天,墙壁又被涂得惨不忍睹。他也曾试图抓住涂广告的人,可是派人守了几天,毫无所获。

老张想,抓不到涂广告的,找做广告的单位总容易吧!于是就拨通了一家单位的电话。

那家单位说在哪里做广告与他们无关,他们只管给广告公司广告费。老张问广告公司的情况,他们说这是秘密,不会告诉任何人,说完就把电话挂了。老张又气又恼,当他拨通另一家单位的电话时,他们的回答如出一辙。老张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这天,老张忽然接到一个电话,说他们是一家专做公益事业的群众机构,致力于城市的净化与美化,为减轻各种墙体广告造成的视觉污染,他们免费对单位外墙进行粉刷。

老张半信半疑,但还是非常客气地答应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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