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宿舍门，一屋子暧昧不明的味道。
电脑屏幕里A片中的男女战斗到热火朝天，看片的人脸上已微现狰狞，手捂着下身si chu，正是紧要关头。系青略有无奈地翻个白眼，放好挎包，“喂，节制一点吧，这才什么时间啊，搞得这么入戏？磕碜不磕碜？”
浩子不好意思地憨笑。
春儿一贯嘴硬，还有点儿喘吁吁的，“七情六欲，生之乐趣，人之常情，磕碜啥？”他还打算把老哥拖下水，“来看看不？这段贼精彩。”
七情六欲，生之乐趣，怀系青得到过最好的，其余对他而言，再无兴趣。收拾好脏衣服去洗，“你俩看吧。”踢踢床下，干脆把春儿和浩子的两双臭球鞋也拎去刷。
春儿偏头，目光追着哥哥背影，喊，“一起看看呗。”
系青随便丢他一句，“有啥好看的？一对兴奋的鸡……”
春儿瞅瞅电脑，再瞅瞅被老哥关上的门，悻悻，“煞风景。”可不煞风景？就像老百姓看戏说历史剧正津津有味，史学家偏在边上啰嗦这不对那不对一样的煞风景。
系青倒不觉得自己有多煞风景，他也不过是抄了老弟曾经对三级片的评价而已。那些散落在时光里的琐碎日子，有些他还记得，但春儿已经忘了。想起来，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情，那年的寒假，系青一直在听《同桌的你》，烦恼于怎么跟他的同桌借半块橡皮之类的，现在，他的同桌~~
那时候的春儿好像患有轻度自闭，沉迷于俄罗斯方块，自得其乐，对其他任何事物，持无视或轻视态度。现在春儿，随波逐流，混迹红尘，很懂得如何与朋友分享快乐。
不过，春儿仍然有令系青担心的地方，象是他的~~感情生活。
如果说，春儿的整个青春期都不解风情到近乎愚钝，那么这位少爷开窍后似乎太解风情到变本加厉，一百二十度镫明瓦亮的剔透玲珑。
去年春天，春儿开始迷恋吊马子这回事儿，口头语，“怎么才能吊到只靓妞？”他并不只是说说，而是确实在为此花心思付出努力，特去向已经吊到“固马”（作者注：不是固定马甲，是固定马子，女朋友的简称）的前辈取经。前辈们倒是悉心教徒，无论如何，对男人来说，被嘴甜的学弟恭维懂得吊马子都还挺有面子的。不过春儿最后总结经验，暗里对前辈教诲嗤之以鼻，“就这样？写情书？找机会一起出游？看电影？散散步？吃个饭？天啊，老土……”
系青床上躺着看书，听老弟嘀嘀咕咕，没搭茬。话说，不然还能怎样？谈情说爱就是个土到掉渣的事儿啊，就算是你怀系春，还能折腾出啥花样来？
但是，人家怀系春就是不土……
春儿练了两天吉它，便以初生牛犊之姿，出去闯荡江湖了。系青开始不知道弟弟要干嘛，寻思他可能是找人切磋切磋琴艺？他刚摸吉它那几天，也总想找人一起试试。但现实总是狗血到出人意料。
有天，系青打工回来，老远见春儿站在校园花树最盛处弹吉它，草地上乱糟糟歪坐着浩子那几个哥们儿相陪。其实在这儿弹吉它没什么问题，但~~系青就是觉着别扭，怎么听怎么别扭。又默默看半天，才发觉，春儿扫出来的弦音，还有他的指法，用的力道，和传到他耳朵的音乐之间没什么和谐感，根本就是花开两朵，各表一支嘛。
没过一会儿，路过一位学姐，乌鸦鸦一头直发披肩，穿着俏丽春装，气质知性，尤其那个身材，长腿细腰，胖瘦适当，嗯，漂亮。
学姐先是冲春儿似笑非笑行个注目礼，走过一小段距离，又折回来，搭讪，“喂，你弹的不对吧？”
系青想，当然不对，他吉它弹不太好的人都知道不对。
接着，他见春儿把那把挺贵的吉它往草地上一丢，从杜鹃花丛里拎出只录音机，哦，难怪，系青听到的音乐，是录音机里放出来的，而不是他弟弟弹出来的。春儿冲学姐笑，他笑得实在是~~系青觉得，笑得是好看，但也挺贱，就那么又好看又贱的笑容，往学姐面前凑了凑，“我等你说这句话，等了~~”怀系春用港片里男星耍帅时常用的做作姿态看腕表，“等了三天零两个钟头又……”总之，那是个精确到分和秒的时间。
很有效果，怀系青看见有层闪亮的光辉，象池塘上的涟漪样，在学姐的脸上，一层层漾开来……哦，春儿成了，而且必须承认，这个手段，和写情书啊，找机会出游啊，敲定约会啊之类的相比，要登样很多。不过，脸皮薄的男生切勿效仿，当心画虎不成反类犬。
系青开始还想得挺浪漫，哇，一见钟情吗？他弟弟长大了。
没几天，春儿请大家吃了一顿，庆祝他脱离chu男行列，迈向熟男的人生。吃饭时候，女朋友甜甜蜜蜜腻在春儿怀里，叫系青一声哥。系青惊喜交加，差点就给未来弟妹一个大红包，话说，这也太快了点儿吧？
还有更快的，弟弟和女朋友又约会几回，轮到春儿的一群死党宴请他，唉，可怜的春儿失恋了。失恋原因就三个字，不合适。失恋的怀系春咽下几瓶啤酒，神情忧郁迷惘，也是那种港片中帅男常有的经典表情，若把衬着他的背景整成海边，再放送悠扬的音乐，就一活脱脱言爱情文艺片的场景。
吃喝完毕，K几首伤感的情歌后回宿舍，春儿痛心疾首状，“失恋啊，心痛啊……”往床上一栽，当真是，阵阵呼噜声，失意知多少？谁曾想，人睡一觉起来，神采飞扬，又是好汉一条。
春儿结论，“失恋不就这么回事儿吗？能有多严重？”撇嘴，扭脖子，自满，话有点象说给系青听，“根本不用搞到死去活来的地步啊？”
系青照例沉默，他总不能说，他怀疑系春同学是不是真恋过。
再来几日，怀系春上课不迟到，每晚也不再打麻将，而是流连于图书馆，俨然生龙活虎的优质生一枚。这肯定有猫腻，他小子又要干啥？系青观察几日，确定春儿是瞄上某女生了。果不其然，终于，怀家二公子满面真挚，跟那女生说，“我喜欢你这里……”他手指着自己肩窝部位，“我喜欢你这个位置，就算隔着衣服，也觉得那里很漂亮。”
浩子感叹，“估计要是我跟人家女生那么讲，肯定招来一巴掌，可春儿不会，他除了得到讨厌两个字以外，等放学就跟人喝咖啡去了。”
这次，怀系春的恋爱谈了两个来月结束，他再次失恋，也再次睡一觉便恢复精力，回去再战江湖。就这么谈谈恋爱，失失恋，春儿混过一年，前女友的数字，算下来够组一车队。系春每每以情史丰富自居，跟哥哥说起爱情，也多不以为然，“不需要那么伤筋动骨，也能谈恋爱嘛，而且还能谈好几个呢，你咋谈一个就搞得恁严重呢？”
青儿说，“重点还是在于合适吧，合适的话，一个就好。”
春儿判断，“哥，你那会儿年纪小嘛，看不开。”于是，他为了让哥哥能看得开，丰富老哥的情史，并为了验证爱情确实不需要严重到伤筋动骨的地步，他制造各种机会，刻意撮合曾经被系青救过的，跟在系青的寻人帖子后写情书的女生，跟老哥相处。
系青对老弟煞费苦心的安排持阳奉阴违的态度，表面上对女生以礼相待，心里对其确是愈加讨厌。这种讨厌认真追究起来，也对人家不算公平。就好像春儿，他认为他原本宁静平和的生活，被哥哥和计然毁掉了，因着不能恨哥哥，于是，便用力恨计然。而系青，一边得不到计然的消息，一边又讨厌本来属于自己和计然的世界被打扰，但不好恨弟弟，于是瞅着相关人等是横竖不顺眼。
可是，也不用烦太久，这一切事情，即将结束，反正，小然已经死了，他留在这儿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离开。
将桶里用滴了几滴漂白水浸泡的球鞋捞出来，系青动作麻利，几下将鞋刷出原本颜色。浩子和春儿刚洗好澡，抱着换下来的脏衣服进水房，浩子抢自己的臭球鞋，“哥，我自己来刷吧。”
“不用，随手的，就好了。”系青跟两个弟弟闲聊，“春儿，生日你打算怎么过？”
“我打算~~”春儿眉飞色舞，意欲泄露他的大计划，又打住，“哎，哥，你想怎么庆祝？”
“我说了今年不过生日，”系青带着点不可逆转的执拗，“要庆祝可别算我的那份儿。”
“真不玩儿？”春儿再确定一次，“没兴趣？”
系青摇头，想了想，“本来应该陪你玩儿的，不过今年不行。所以……”系青甩甩手上的水，掏口袋里的存折给春儿，“喏，想买什么自己去买，算哥补偿你的。”
系青给春儿的存折，浩子和春儿都熟悉，也都了解，这里的每分钱，都是傻老哥，为了他和计然存下来的，怎么都料不到，他如今肯动用这笔钱。
“我的出国手续办的差不多了。”系青边拧干清洗好的衣物，边说，“明天去办签证。”
“这么快？”张浩和春儿的声音里透着几分不知为何而来的虚弱。
“我可不觉得快，被你们烦死，巴不得早点走。”系青故意给两个弟弟大白眼，“哎，我不在，你们两个记得刷球鞋哦，臭死了……”
春儿笑，是胡乱笑一笑，“鞋就是臭的啊，你不知道女生多爱我的臭脚丫子味儿……”他和浩子都没想到，系青得知计然的死讯后，是这样的反应，他竟选择了离开？
望着不远处晒鞋子的系青，仔仔细细，将鞋子放好在冲着阳光的方向，张浩和春儿，各自努力搓衣服。默半晌，春儿问，“浩子，我做错了没有？”
浩子瞟春儿一眼，小声咕哝句，“说实话，我不知道……”
去年冬天，浩子的老爸调职升迁，全权负责本市的公安部门。系青忽发奇想，拜托浩子，“你能不能利用你爸的关系，在全国人口信息库查找计然的下落？”
当时浩子有点懵，首先他没想到系青到此时仍不死心，另外，他看到春儿暗暗给他打眼色。没辙，浩子答应，“哥，我试试。”
“这是个机会，正好绝了我哥的念头。”春儿撺掇张浩。两人确有去找张浩他爸，春儿真诚无比，“张叔，救救我哥吧，他魔怔了，这样下去可不成。您给个啥能证明计然那丫头死了的东西，让浩子拿回去给我哥看看，他死心了，以后才能好好过日子。”
张浩他爸沉吟良久，没立刻答应，只是让春儿和张浩先回校好好上课。过一个星期，张浩拿回来一张A4打印纸，上面印着计然的资料，生于哪年，死于哪年，死在什么地方等等等等。
张浩告诉春儿，“我爸有联络过你爸妈，商量后弄出来的东西。这张纸不具备什么法律效力，甚至，不是从人口信息库的页面打印出来的……”
可这张打印纸，系青轻易相信了。与其说是他轻信那张纸，不如说他轻信张浩不会骗他。拿到这张A4打印纸的那几天，系青没好好睡过觉，瞅着纸上的资料，心真是碎成一片片，再也拼不起来完整的模样。计然死了，因心脏病手术，死在广东一家医院里，都是两年前的事情了。难怪，无论他如何折腾，都无法得到她一丝消息。而且，系青没想到她会去南方。看起来，她那个姨妈，待她也不差，肯带她去南方的大医院做手术。
只是，只是她竟连三十岁都活不到……她死前有没有想过他？系青很想她，想她一颦一笑，想她的温柔和任性，想怀中抱着她的满足感，多少次光怪陆离的梦境里，她的身影无处不在……
系青心情不好，春儿当然清楚是为什么。所以，寒假时候，他出尽百宝，拟定吃喝玩乐的计划，游说哥哥随他四处溜达。而这些计划，浩子找借口推辞，没怎么参与，他差不多把自己关在家里一个寒假。无论如何，在那段时间，他都没办法坦然面对系青。
两个弟弟的小心思，系青怎会明白？他只是打算，可以离开了。也因着计然的死讯，才不想过生日庆祝的。万念俱灰，系青把存给自己和计然的钱，都拿给春儿花掉。
春儿对着系青存折上余额部分的数字咋舌，“我哥谈恋爱的本事虽然差些，但存钱的本领我望尘莫及。”他用青儿提供的密码，差不多提光存折里的钱，然后坐在几个兄弟中间，带着挺欠揍的表情，拍着几捆钞票，表达他的生日大计，“想要个chu女，以前那些女朋友都不是chu女。”
有人就问，“你到底是要女朋友，还是只想要个处尝尝鲜？”
春儿选后者。谈过几个女朋友，觉得没啥意思，反正最终乐趣就是shang chuang，不如省略前戏，直奔主题爽利些，有那时间多摸几圈麻将不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