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引进涉入、参与式的案例教学法，学生要涉入（预习、讨论、反思），教授要涉入（备课、质问、表演），学校也要涉入。我们可以从教学支持体系、案例写作体系以及机构辅助体系三个层面来看，为什么哈佛商学院做得到，但亚洲学校却不易做到。
第一，哈佛的“教学支持体系”是砸下重金建造出来的。每个教室设计成半圆形剧场，可容纳90人，设有6面大型黑板，可电动升降，左右另各有2块黑板。每次老师上完课，会有两位服务人员进场。一位用湿的白色大抹布先擦一遍黑板，另一位再用干的大抹布擦两遍。这两位服务人员告诉我，如果使用板擦的话不仅速度太慢（有9面黑板要擦），而且会越擦越脏。
教室内的灯光由计算机控制，像舞台设备一样，正面还有3个投影机，可以配合讲课灵活使用。教室上方安装3台大型摄影机，有特别来宾到场时还可以录下来。每位学生桌上还有投票钮，老师可以配合不同学科安排民意测验，增加教学的趣味性。这一间教室要多少钱？台湾简化版的教室一间造价约为1000万元新台币。
还有，上课前老师可以把教材放到教学辅助平台。如果老师在讲某个案例时，需要放一段录像，可以连上网络在课堂上播出。老师还可以看到历届学生的数据。上课前三个月，老师就可以通过系统看到每个学生的照片，事先研究每一班学生的背景，背下每一位学生的姓名。这套软件要多少钱？哈佛老师说约100万美元。
还有呢！每次上课后，每位学生都会填问卷评估老师的教学成效，每门课学期结束时还要再算一次总账。评估成绩只给教授作参考，不列入年终考评等，因为哈佛不会让老师成为讨好学生的谐星。这些工作全由行政助理负责。老师上完每堂课后，会为学生当天的表现评分，并写电子邮件告诉他们好在哪，要如何改善。（不过，现在只有少数老师做得到。）
学生上课时要遵守“涉入守则”（Rules of Engagement）。所以，学生上课时不可中途离席去厕所，不可以带笔记本电脑到教室。上课时进行角色扮演的时候不可以说“这只不过是游戏”。对资浅教授上课不满意时，不准换教授，学生必须帮助教授改善教学，使教学相长。
谁来帮老师处理这么多杂事？助教是也。每堂课有3～5个助教帮教授做好各类工作，如评分、发邮件、取讲义、装设备。（但是，一位哈佛老师私下告诉我，最近不景气，助教也不配了。）有位哈佛老师戏称，这整套教育支持制度就像丰田的持续改善体系。每位老师在此体系中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亚洲的学校就没那么富裕了，有钱建教室的学校不多。新加坡国立大学建了4间互动式教室。厦门大学盖了2间百人教室。台湾大学则盖了2间哈佛教室仿制品。台湾政治大学除了1间同规格的教室，还加盖了4间袖珍型互动教室。能制作软件的学校更少，能把软硬件整合在一起的还没看到。找助理与助教来帮忙？不行！经费不够。
在亚洲，大学教授也比较缺少经验传承的习惯。资深的教授外务多，资浅的教授忙科研。在台湾地区，能有时间好好备课的老师不多。要学哈佛，找7个教授一起讨论如何改善教学？那可难了，每个人都有一套秘方，谁也不愿意公布。
第二，哈佛商学院有一套完备的案例撰写支持体系。哈佛教授雇用案例文胆，文胆是专业写作者，文笔可能比教授还好，而且都是接受过两年扎实案例教育的哈佛、斯坦福毕业生。学校还提供优渥的薪资与一间古雅的办公室。教授的工作比较像编剧，一旦确认公司与主题后，案例文胆就接手，根据案例大纲去搜集材料、证据。就这样，一年最多有人产出10个案例。
案例来源也不是问题，哈佛有众多毕业生，几乎全进了绩优公司，要找人采访不难。哈佛商学院还有场场爆满的高级主管培训班。最新的议题可以从这群“高管”下手，取得案例素材，也省去核准案例的时间。另外，哈佛商学院设有业界咨询委员会，委员会领导由当今一流公司的总裁担任。
最难能可贵的是，哈佛商学院有一群资深老前辈，他们在中年顶峰时间就开始栽培下一代明星教授。这种无私的长期传授使哈佛传统香火不断。学术主任马歇尔自豪地说：“这种案例教学与写作已经成为哈佛的机构性知识（Institutional Knowledge），也成为哈佛商学院独特的学术文化。”
对了，忘了说，如果教授写案例但没写教学指引，就无法升迁，文胆也拿不到钱。在亚洲，各大学能不能复制这套体系？我看不容易，就拿台湾地区来说吧，真正有意愿去做案例的人不多。助理教授说，先让我忙完升职称后再做吧。副教授说，我等到升教授再投入案例教学吧。教授说，写案例太费力，我先拼经济吧。
你能怪他们冷漠以待吗？大学教师薪资少，必须去赚外快。考核助理教授的指标就是发表文章的数量，但案例不算发表，他们能不关心自己的前途吗？现在评上教授很难，所以得继续奋斗。评上了教授，发现收入锐减，生活质量降低了，还有房贷等着付，子女教育费也不低。你说他们能不去拼经济吗？
直接把哈佛商学院案例搬到中国可行吗？多数学生主要语言不是英语，50个学生读同一案例可能会有60种解读。那将案例翻成中文呢？学生则反映，我又不会在美国工作，这些案例与我无关。不能发展好的本地案例，案例教学会遇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困境。
假设教授愿意写案例，他们面临的第一个挑战便是经费不足，请不到好助理，更请不到案例文胆。所以，现在本土案例大多是博士生写的，质量良莠不齐。这也不能怪博士生，因为他们从没受过思辨训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