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0370800000006

第6章 初入赌场

巨濚乔迁至八角亭新居后,俨然一派一家之主的阵势:合家居住堰上时,在母亲的娇宠呵护之下,巨濚一房一年的日用开支,管账的二兄巨源虽按时如数拨给,但毕竟长兄如父,有不少的节制和规矩。每有额外的用项,必要的,还尚须向兄、母开口,虽然总会同意拨付,但毕竟不能开口要,闭口钱就到。遑论一些可拨可不拨乃至更有一些在巨濚看是必需而在二兄巨源看是不必的钱项,往往不能着落,时时会在兄弟间闹些别扭。如今不同往日,事事可以自己作主,钱项都属自己支配了。

自打幼时起,人家都称巨濚为六少爷,直到兄弟分家别过以后,巨濚真要做个一呼百应、自己作主的六少爷了!

分家后,巨濚第一件做的事,是选定一位十六岁的阿福,面容姣好,聪明伶俐。阿福的主要职责是门房,负责来客的通报迎接。巨濚外出时作贴身的跟班,若在晚间,还司手提照灯在前引路。照当时平湖一带江南县城少爷班通常的称呼,这一番派头就叫家有“门房照灯”。

巨濚的妻子张秀英在两年间,接连为金家添了儿子鸿楹,女儿月珠。等生下月珠,自己带不过来,就寻访了一位人家老实本分奶水又足的奶妈。此时,除了原有的两位丫环阿梅、芙蓉,又买了一个丫环秋菊。房中的一些粗重活计和厨下的活儿,就再请了一位哑巴佣人,二十来岁。虽然嘴巴不会讲话,却颇有灵性,手脚又勤快,全由她一手打理。

金巨濚、张秀英夫妻的长子鸿楹,字逵仪,号洪檐,金氏家谱列第十五世,1910年生。他们的大女儿金月珠,1911年生。两人都出生在堰上的别业中,虽然按习俗都为新生儿摆过三朝酒,满月酒,但那时金氏家庭正处在合久必分的阵痛之中,家中气氛不够和谐,酒席的场面也差强人意。现在迁入新居不久,适逢月珠周岁,巨濚和母亲、妻子商量,想借机庆贺一番,一面补偿以往场面冷清的歉疚,一面显示一种来日兴旺的吉相。母亲和妻子本来就喜欢热闹,当是欣然同意。妻子张秀英还特地回娘家海盐张家门一趟,告知娘家,以作准备。

月珠的生日恰逢农历七月七日——鹊桥相会的七夕。那天金家的两位伯伯姑妈都举家前来,各家都带来了给月珠贺周岁的礼物。海盐外婆家来了舅舅,也送来了自制的米粉塌饼——名曰周岁塌饼,以供众人品尝,并分送一定范围内的邻居。

巨濚在新宅二进、三进的厅堂中摆宴十二桌。秀英抱着月珠,身旁随侍着丫环阿梅。月珠身穿新衣裳,戴着虎头帽,银项圈、百岁锁、手镯、足镯,一派小寿星的装束。当然还有年长一岁的小阿哥鸿楹,也穿戴一新,打扮得光彩照人,虽不是今日的小寿星,却在中国千百年来男尊女卑的习俗中,大家心里清楚,他更是今日筵庆的另一个主角。

过周岁的仪式开始,拜过天地诸神、列祖列宗,祈求天地祖宗为儿孙赐福保佑。一行人又穿过钭靠在大门外屋檐下的竹梯,称为过关,隐喻小儿从此一生顺利。然后月珠由娘舅张礼甫抱着,在附近街上兜了一圈,必须过两座桥,是在以后的人生旅途中过水有桥行程顺畅的寓意。那月珠人虽只满周岁,但在如此众多的客人面前,却一点不露丝毫的陌生怯场,嬉笑不绝。娘舅抱着高兴,一直过了九座桥才意犹未尽地回转家门。

接着是试小儿诸性的“试儿”,也是周岁仪式中至关重要的一环,试测小儿往后的命运,俗称“抓周”。在一只竹丝编成的匾里,放了尺、刀、针、线、首饰等物。这次出嫁在嘉兴特地回来庆贺的姑姑,还拔下头上佩戴的一株翠绿嫣红的玉制插花头饰也放进匾里,巨濚更是别出心裁地叫人增添了测试男儿的刀、笔、算盘。“抓周”开始时,众人在旁边围着观看,只见月珠胖都都的小手,在匾中的诸多物件中,乱摸乱翻了一阵,最后定定地挑了姑妈放进去的那株玉制头花。众人见了,一阵笑语:月珠生得白皙漂亮,果然就挑了件漂亮的头花。巨濚表面上也跟大家一样称赞月珠的漂亮。但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却漾起一丝说不清的滋味,尽管随着大家的嬉笑声瞬间即逝。

抓周罢,在一片笑语中大家入席开宴,当日众人尽兴。宴毕女眷们自有女眷们的遣兴玩意不提,男人们是照例的各人寻搭子摆开场面。巨濚在招呼安顿好各方宾客后,却也被一伙平日里混的朋友拉去。三圈麻将过后,巨濚不知是上家逗他高兴放水,还是手气真好,尽是他一人自摸和牌。在家里遣兴,输赢出进虽然不大,看见自己总是赢钱,巨濚心里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牌桌上有一朋友叫王佳平的说:梦石兄的手气如此之旺,何不改日去王公昌试试。众朋友附和簇拥着嚷;去,梦石兄一定要去,让我们也沾沾光。巨濚在女儿节庆之日,不愿拂众朋友的兴致,也连说:是、是,应该去,应该去。此语当真?一位朋友又敲钉转脚地逼问一句,巨濚的心莫名地颤动了一下,提高了声音说:好,明天就去王公昌,赢了钱全部请客,还望诸位到场助阵。

王公昌,坐落在平湖县城东大街上,学宫儒学庙的两侧。一排十来个门面开阔,房屋前后共五进,一色的两层楼房。这里本是平湖望族王氏聚居之处。王氏族人中,有人开设赌局于此。从外面望去,虽不显山露水,里面却是一派屋宇森森,除了赌局,其他的配套服务,一应俱全,是当时平湖全县境内最大的赌场,赌资的进出极大。那时出入期间的人都习惯称此赌局为“王公昌”。当然一般的小混混也能进去试试手气,赌场以此聚集人气。不过专设的几间豪赌包间,门禁十分森严,没有一定的身价是谢绝入内的。

第二天上午,巨濚梳洗罢用过早点,带上跟班阿福。阿福手提一只“考篮”,——原来是科举时代应试的考生用来放置文房四宝等物品的做工精细考究的专用篮子,考篮的四层抽屉中放了足数的银洋现钿。

昨天牌桌上的几位朋友,早在王公昌门口,等候巨濚的到来。

王公昌的东、南、西、北,各有一扇门供出入。每个门口都有两个年轻人把守——暗中还有什么人,就不得而知了。鹰鹗一般的眼光审视着想进门的各式人等,——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自由出入的。在中国的市镇,相当早的年代以来,存在着一群特殊的人群,他们没有正当的职业,却整天出入在各种娱乐饮食场所,吃喝玩乐活的十分滋润,当然偶有失风的时候,活得也相当不堪。在平湖这个小县城里,人们称之谓“白相客”。他们嗅觉极灵,那里冒出了一个涉世不深又颇有家产的纨绔子弟,就会不露声色的粘贴上去。他们称这种有钱人家的少爷为“阿官”。只要一沾上他们,这批人就有这种本领,把你侍候得十分周到,花起钱来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爽快。人五人六,在玩乐中日子过得异常的快。当然一伙人吃喝玩乐的花销都出在“阿官”身上。而且,毋需过多时日,“阿官”身边没有这批“朋友”围着,就会感到寂寞,百无聊赖,空荡荡的特别难受。当然“阿官”们大都智商不低,花钱供这么多人声色犬马也不是没有觉察,但转眼一想,反正钱是祖宗给自己留下的,花着吧。

巨濚等人一走进王公昌,就有人热情地跟朋友约来的一个女人打招呼,并将大家带到楼上。楼上是一个大厅,侧面开了四个小房间,朋友对巨濚说那是贵宾室,没得二三十万就不能进那房间。大厅里设置了两张斯诺克台球桌那么大的赌台,各色男女挤满了四边,朋友指着右边这张台说正赌牌九,又指左边那台说那里正赌二十一点。

牌九很简单,从一到十各两张,一共才二十张牌,长条块形,牌面都是用麻将的饼子来标记,九点就类似于麻将的九饼,唯有十点就用麻将中的白板来标注。洗牌由赌场专门请的老手来洗,赌场抽赢家水百分之五。庄家打骰子,玩家可以砌牌过牌。庄家随便那个人都可以来做,只要你有足够的赌本,朋友说他就喜欢赌牌九,牌九是最公平的,基本上出不了老千,王公昌的规矩就是不管是谁,抓到出老千的就是剁手。

记忆二十张牌九的洗牌砌牌排列顺序,这对于巨濚来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可巨濚知道牌九最关键的就在于打骰子,才二十张牌而已,你可以记住,别人同样可以记住。每一盘发五方,在这五方牌中必然有一对是最大的,这个赌场赌得不小,下注至少两百,个人单注最高两万,玩家选定一方下定赌注后,庄家才打骰。只要庄家可以控制打骰而且又记得住牌的话,那么就完全可以控制场面稳赢不赔。

朋友一上场就急着要下注,挤在台前问别人刚才哪方赢哪方赔哪方旺哪方衰,然后就催问巨濚预感哪方会胜。巨濚沉思少顷故意说我还不懂规矩呢,你们先玩吧,我看你们玩两把再落注。巨濚细心地观察这赌场洗牌手的洗牌,他手法极为熟稔,二十张牌如风火轮转,搓洗十数圈后啪啪啪啪地叠起来,又平摊成上下齐整的两排。那庄家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脸色很难看。旁边有人说他做庄输了毛三万了,庄家粗声粗气地吼道:他娘的,要砌牌的快砌牌,落注的快落注。大概是庄家黑的原因吧,都没人砌牌,纷纷向各自看中的2345位放钱。巨濚把这二十张牌都记在脑子里,这牌的组合排列有很多种,庄家可以中开,边开,每一种发牌的方式都决定了组合牌后的大小,而且这把牌很奇怪,赌注也大致均匀,如果庄家打骰是从自己或者2、5两家开始发牌,他边开就稳赢,他中开就必输;打骰从3、4家开始发牌的话,他中开赢,边开输。就在庄家准备大喊买定离手的时候,突然有两个人往3、4位各丢四千,总计八千下去!

巨濚紧盯庄家眼神,但见他眼睛一亮,叫道都买定了,中开!抓起四粒骰子一把就向桌面丢去,巨濚心里一跳:这两个赌客该死了,这个庄家是深藏不露专等大鱼上钩的高手!他迅速在脑子里把牌组合一下,庄家打的骰子点数是从2位开始发牌,2位牌很大,是一对3,3位是7、8点相加成5点,4位是7、9点相加成6点,5位是1、6点相加成7点,而庄家自己是10点和8点相加,成8点!结果自然是庄家吃进了那八千。

凭巨濚的聪明,傍观几通牌九后,已经掌握了其中的奥秘。接着由小而大的试了几注,竟悉数赢钱。这样巨濚的心里踏实了,连连下注,到中饭时分,考篮中原来空着的两层抽屉,都装满了赢来的银元。估计总有200多枚。巨濚见考篮已满,就顺势歇手,一班人簇拥着他离开王公昌。巨濚兑现了昨日许下的诺言,到平湖县城最好的馆子同兴馆下了一次馆子,饭后又去浴室泡了半天,晚饭则去了罄德兰饭庄,又去长乐书场听了响档评弹,还给那帮朋友每人发了利市钱,然后喜形于色地回到家中。母亲和妻子见他满面喜悦,一打听才知赢了钱。见到阿福从考篮中摸出白花花的四五十块大洋,迭在桌子上,两位女人也不说什么。她们内心或许有一丝对赌博后果的担心,但女性的重于直感的天性使她们在一大堆白花花的银元前,那丝飘忽不定的担心早已荡然无存了。

初赢的兴奋夹带着人类贪欲的本性,再加上身边那批朋友的纵容,巨濚从此经常进出王公昌。开始两年,赢赢输输,进出基本扯平。不过赢了钱,钱来得容易,就不当钱用,呼朋喊友,吃喝玩乐,一掷千金;输了钱,反正大头已去,也不在乎那点吃喝的小钱,也照样吃喝玩乐——只是高兴了那班白相客们,不管巨濚输赢,他们总是吃着唐僧肉。而巨濚虽总体上不至亏空,但要掌控收支平衡已颇费踌躇腾挪了。

巨濚的朋友圈里除了以上的一班吃他用他的白相客外,过往比较密切的还有两位,都带着点表亲。一位是海盐县张家门出生的张崇仕,与妻子张秀英是堂兄妹,稍长巨濚一二岁,巨濚以表兄相称。

另一位是堂侄儿,住平湖县城圻堂浜的金少宜。据《金氏家谱》记载,金少宜1892年正月十六生,候补知州,曾任淮阴护军使公署兼江苏清乡局秘书,巨濚的祖父金垠是金少宜的曾祖父,虽说两人辈分上差了一辈,但少宜比巨濚也只小了五岁。金少宜家两代单传,到少宜手里,家产也累积得颇为可观了。

先述巨濚与表兄张崇仕的交往。张崇仕学成后,宦游福建。先在一位府台属下当幕僚,几经历练,府台大人看他有须眉气,就寻到一个机会外放到下属的一个县中当了巡检。巡检一职官虽不大,但手中掌握有一班武装,坐镇关隘,一亩三分地上,内有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争着巴结,外有行商旅人过境时需要寻找保护,也算是个美差。美中不足的,毕竟远离家乡故土,昼长夜短,总常有寂寞之感。所以任中常招巨濚前去作伴。巨濚在平湖只见平原河流,也乐得去闽地游山玩水,逢时节还可以啖些在平湖不能吃到的新鲜荔枝和龙眼。有几次还满载而归,一次带回两个大厅内的成套家具,用材均是上好的紫檀木,加上地道的福州漆工手艺和得体地配以大理石台面和靠背,令巨濚的那班在平湖县城内也算是见多识广的朋友们啧啧赞叹。都说这两套紫檀木的家具,彰显了巨濚家的贵气。

还有一次,巨濚带回两箱狐皮筒子。母亲、妻子、自己一色的长筒皮袍大衣,短的皮马甲。一家人在新年里穿上,内在暖和外显华贵气派。在平湖县城少爷班的圈子里,也露了个头份。

几年后,张崇仕宦游倦怠,动了梁园之思,拜谢了那位府台大人回乡。他不去海盐县张家门村老家,举家定居在平湖县城。而且所择的宅第与巨濚的宅第紧邻,两人做了对面邻居。那就更是常相往来了。

再说巨濚与金少宜的交往。金少宜在清廷时获候补知州衔。民国初得任淮扬护军使公署秘书兼江苏清乡总局秘书。虽属幕僚性质,但在平湖小县城的人看来,也算是有出息的在外做官之人了。民国初,军阀混战,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城头频频变幻大王旗。主子一换,树到猢狲散,幕僚也必然随着散去。金少宜于1923年春由江苏返回故乡平湖,在县城中圻堂浜老宅赋闲。金少宜由巨濚而得识张崇仕,三人平日里最为投契。

表兄弟、两叔侄这三人交往中有一风流韵事,曾轰动平湖县城一时,并对巨濚一生乃至整个家庭的命运产生了天上人间的巨变。这场与西湖船娘的交往而引起了变故,容后再述。

巨濚的妻子张秀英交际远没有丈夫广泛,唯一的闺中游伴,是她的胞姐张丽英。张丽英大秀英3岁,嫁海盐县西塘镇刘家庄刘家。丽英初嫁到刘家时,刘家还是西塘镇上数一数二的殷实人家。为娶张家门张丽英,还特地在刘宅临河处驳起石驳岸,盖一幢刘家庄最大的两进深的两层楼房。沿河五开间,张丽英夫妇住两间,临河开窗,中间一只厅堂。对着河面开着两扇大门,怕临河开门不安全,在大门外再装上半人高的木栅门,常年关着,以保无恙。此厅有一奇景,即可以在木栅栏内临河钓鱼,待鱼儿上钩,一挥竿,鱼就可直接钓到房里的厅上,有开厅见鱼(余)的吉兆。这幢楼房还有另一特异之处,就是在靠房屋的最南边,修了一个马鞍形的埠头,上面有屋顶。特地打造了一只丝网船,船有二丈长短,七八尺横阔。平时就停在马鞍形的船埠里。船在埠里时,船头上镇一块石墩子压船,头舱里不放物件,二舱里摆置一小方台,吃酒、品荼,打麻将都可以在上面进行。后舱是烧火做饭的所在。船停在埠里时,用铁链锁定。

旧时的西塘桥镇,每年有赛会。在阳春三月举行,会期二三天。每当赛会前一二日,丽英总要遣自家的丝网船来平湖接妹子秀英。秀英带着孩子当然还有随身的丫环去姐姐家住几天。看西塘桥的城隍老爷出会和社戏。那时,香客纷至沓来,各类摊贩云集,是海盐县内的几个大集之一。城隍庙前临时搭起戏台,请草台班子唱戏。更有城隍老爷出巡,锣鼓开道,旗伞前驱,全副仪仗,各式兵器。后随踩高跷,提香炉,饰肩戏,地戏以及吹打乐队。再其后是一班善男信女,各执塔香一柄,尾随其后。整支队伍长达里余。沿途遍设供坛,鞭炮声此起彼伏。队伍所过之处,乡民争相观看热闹。

赛会期间,城隍庙前日夜演戏。戏台临河而筑。台前空地不大,只能容纳少量人观看。而殷实的人家,就泊船对着戏台,张丽英家就属这样的少数人家。而河中黑压压的一片看戏船,则大多是邻村甚至外乡的人,一帮人合摇一条船,赶来参加赛会看戏文的。

每年一到秋天,丽英还会邀秀英和张家门娘家的弟媳,结伴到嘉兴南湖或杭州西湖去游览。去时都是坐着自家的丝网船,吃用都在船上。

可惜如此好景不长,张丽英生下二子一女后丈夫就因病过世,幼子早殇。留下一子一女,刘书鸿和刘佩珍,孤儿寡母。尤其是张丽英不善理财,丈夫死后,还只知道手不释卷的临窗看书,刘家从此走上衰败之道,或许这也是民国初年的战乱大势下的某一种必然。

辛亥胜利民国初建,由孙中山的临时大总统到袁世凯的大总统,袁世凯再摇身一变为洪宪皇帝。随着仅存活了五十六天的短命的洪宪皇朝的覆灭,一直到民国十五年(1926),中国徒有中华民国之名,实际上陷入了军阀混战的不堪境地。控制长江下游江、浙、皖、闽、赣五省的是北洋军阀直系的孙传芳。北洋势力入驻浙江以后,人事变动频繁,乱纷纷你方唱罢我登场。不过尽管政治舞台上换帜频频,但作为社会经济基石的农村土地制度,未作根本改变。而每个家庭家境的稳定或者变易,主要悬于家庭主事者的能力和谋划,在西塘桥镇刘氏张丽英家迅速败落的同时,邻县而居的在平湖的金巨濚家的基本生活格局未受大的冲击。

巨濚一家的收入主要仍凭年底收租,以供平常一年居家度日。为消遣时光,常与一帮包括白相客在内的三朋四友们去茶室下酒楼孵浴室,不时也去王公昌赌楼试试手气,寻点刺激。如前文所述,此时巨濚的赌运输赢基本相当,无伤家庭财政筋骨。

1916年农历七月六日,即中国农历七夕的前一天,张秀英为巨濚又生下了第二个儿子,取名金鸿木庸,字埭仪,小名洪官,后来的名字就一直用洪声,即金洪声。

金洪声出生之前的1913年,还有二姐金月蝉出生。金月蝉又名金筠倩,金静秋。

金洪生的出生,似乎流年不利。

1917—1919,连续三年的天灾时疫。

据《嘉兴市志》载:民国六年(1917)螟灾爆发,7月间“旬日之内稻枯过半”,当年收成,平湖损失十之三四。9月上旬起,平湖日有千余人赴县署求救。

民国七年(1918)稻禾又续受螟灾和涝灾。且数年中传染病连续肆虐。先是白喉蔓延,死者甚多,随后又天花流行,“小儿传染者十之八九,辄致殒命”。当年夏天,霍乱、痢疾又猖獗,染之者十死八九。9月间,猩红热相继流行,天天死十几人,城中棺木供应不及,至10月份才减到每日死一二人。

据《平湖县志》载:民国八年(1919),六月梅雨连旬,全浙江受灾26县,淹没田亩数万项,加以风虫为害,平湖等10县尤为严重。

从民国七年(1918)起,省政府令:补征前三年因灾已减免的旧欠。12月起,各县署成立追租局,派人下乡催租,对抗租农民,即行拘捕。

当年6月1日,上海《申报》报道嘉兴境内征收之事,说:“人民以连年荒歉,完纳正赋犹虞不逮,今带征至三年之多,无不痛恨官吏之不恤民艰。”《申报》更发表题为《嘉兴之闹荒》的评论:“今日国内情况无一非迫民于死一途”,“人民几无一日不在死之中”,而政府则“漠然不顾,则其民之隐痛,亦必甚于鞭挞,此闹风潮所以起也”,“若视民为暴民而辄用其请兵拿办之惯例,则祸愈演愈烈矣!”

天灾时疫,官逼民反,极大地打击了嘉兴平湖的经济,当然也严重影响了以收地租为主要经济来源的金巨濚一家的收入,甚至还有点动摇整个家庭经济基础之虞。金家的租米收入减少超过一半,而米价的涨幅在三分之一。农耕社会以米价为整个物价的参照,整个物价也就上涨了三分之一,家庭的开支因米价上涨而水涨船高。而且,更有一笔大开支需要巨濚筹措;长子鸿楹,长女月珠已到了入学的年龄。在巨濚,为儿子女儿谋求最好的教育,既是一种为父母的当然责任,又是一种维持“少爷班”面子的需要。

巨濚为鸿楹选择了稚川小学。在女童入学读书还甚少的当时,巨濚为月珠择校淑英女子小学。——都是当时平湖县城内最好的学校。

巨濚与妻子特地为一双儿女缝制了新衣,新鞋。还到城里最好的南货店定做了状元糕,以供儿女在学校里分发给同窗学友。开学那天,巨濚和妻子还亲自将一双儿女送进学校门口。

金巨濚和妻子秀英的用心十分明白,望他们日后学得真正的一技之长,有所出息。当然,一如几千年的中国儒学传统,能“学而优则仕”地光宗耀祖最好。

然而这一切都需要殷足的财力作支撑,而赖以支撑家庭经济基础的田租又因天灾时疫而变得十分的纤小而脆弱,此时的巨濚,想到了一个生财之处——王公昌。

从朋友的纵容试手气,碰运气,寻刺激,到有意识地将赌博作为一种生财之道。在不谙赌场玄机的盲目情况下,巨濚的博弈生涯进入到了一个质变的阶段。

我们可以预言,博弈,将对金巨濚本人乃至整个家庭带来巨大的变化,而这种变化,我们将在下文中为你叙述。

同类推荐
  • 华夏之帝国风云

    华夏之帝国风云

    未知的大陆,众多的部落,诸侯争霸,风云变幻;政治斗争,经济角力,外交争锋,军事搏杀,江湖纷争;智谋,权谋,阳谋,阴谋,爱情,亲情,友情将一幕幕围绕着各自的野心展开,又是谁能在最后的苦斗中笑到最后,成为开天辟地第一帝;而主角那如迷一般的身世又会带给这个世界怎样的变化,他又能否真正觉醒,如果觉醒,主角又该如何面对,何去何从;
  • 曹昂新传

    曹昂新传

    东汉末年,烽烟四起。中华大地上,各路英雄互相攻伐,争战不休。曹子修,一个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不通文史的年轻副镇长,因公殉职后穿越到了197年,附身在宛城之战前夕的曹昂身上,开始了新生。且看他如何逃脱淯水之劫,和周瑜、诸葛亮、陆逊等人斗智斗勇,收名臣,降良将,纳美人。金戈铁马,夺他个万里江山,成就一番皇图霸业。
  • 中国历史名人网络排行榜

    中国历史名人网络排行榜

    本书列举了中国历史上在网络排行榜中出现频率高的名人,分别有:孔丘、老聃、孙武、鲁迅、孙中山、成吉思汗、曹操、苏轼、李白、孟轲、慈禧太后、郑和、屈原、杜甫、李世民等。
  • 王安石和他的北宋帝国

    王安石和他的北宋帝国

    王安石北宋中期,是中国历史上争议最大是人物,有人骂他是民贼,有人说他是圣人,阴暗与光辉交织,诋毁与赞扬相济。近乎一千年后,如何给王安石一个中肯的评价?本书以王安石为主线,在描写和分析王安石这个人物本身的同时,加入了同时期的著名人物以及历史事件,管窥宋朝历史的面貌和特点。
  • 春秋再轮回

    春秋再轮回

    一个被灭门的青年,轮回转世却没有忘记前世的记忆在同一个春秋时代出生,带着上一世的记忆,他学会了淡然,带着上一世的血海深仇,他学会了隐忍与坚持,在一步步揭开前世死亡的谜团的同时,他也在一步步迈入江湖的中心,最终的敌人却是他……
热门推荐
  • 等一树花开

    等一树花开

    终有一天会发现原来让自己泪流满面的不是某个人而是往事
  • 东林游侠传

    东林游侠传

    万历末年,迷雾重重,福王强势,太子不稳,各方势力,明争暗斗,一个少年,亦正亦邪,卷入这是非漩涡,无意间揭开层层迷雾,见证东林的兴亡。本文的故事,就从明末四大奇案之一的《妖书案》讲起。要写的这本小说,本是一部武侠小说。题材选择了明末的党争,因此江湖味救淡了一些,党争的描述多一些。所以就想,武侠嘛,侠义为本,淡写江湖,也不错。
  • 古申论

    古申论

    《古申论:全本〈东莱博议〉今译》主要内容:《博议》在当时传钞者众,辗转沿讹,故虽宋元旧本,误字甚多。今参合明本、元本、文澜阁本及平湖胡氏所藏宋椠本,悉心雠校,无虑数过。第各本讹谬错见,不能定从一本。欲分载异同于逐句之下,又苦文繁,碍于循览。且《博议》非周秦古书之比,字句得失,按文义而可知。故今参校诸本,舍短从长,衷于一是,不复分注,以便观览。其有字义可疑而各本皆同,无从质正,如“苟惟不然”,“惟”疑作“为”,《盗杀伋寿》篇末疑脱误之类,悉仍其旧,不敢臆为窜改,以贻“壮月牡丹“之诮。
  • 元武神尊

    元武神尊

    茫茫宇宙,无数未知。在未知的谜团下,往往隐藏着惊人的真相。一个普通的学生,有幸来到了一个奇异的世界,在这里,居然可以修仙成神。可当他终于站在了神界的顶峰,却惊讶地发现……
  • 诺果先生短篇小说集

    诺果先生短篇小说集

    这是一部短篇小说集,描写的都是社会现实,希望看过的人能有所感触。
  • 热河日记

    热河日记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 彼岸画开

    彼岸画开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谁的叶寒,一直以为自己所有的个性都只是自己而已,却在有一天终于发现了自己的身体中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一个甘愿痛苦的重生,是要梦想,不择手段;一个为了爱情和友情却愿意放弃一切。到底最后是谁的胜利?是最终彼此伤害?还是她们联手毁灭一切?
  • 冲出死界

    冲出死界

    仙界是个骗局,死界才是永恒,周河来到死界才知道这件事,可是他一开始却一定要去仙界,现在后悔了吧,赶紧回头吧……!
  • 网游之邪气纵横

    网游之邪气纵横

    现实中的无敌古武带到游戏中,成就无上至尊……游戏中的超强技能带回现实中,横扫各大门派……很装很狗血……这就是一本YY的很爽的网游小说……谁能忘记我们那热血游戏的青春?
  • 梁思成和林徽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