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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睡在回忆里的海

很多年过去以后,你还会和我说起那片海吗?那片我们见过的最蓝最蓝的海,一直沉睡在我的记忆里。我在等待,有天你会把它叫醒。

——题记

每年夏天,我都像得了某种病症般惧怕着南方的闷热,很少出门,只蜗居在光线昏暗的房间内。自己的玩伴无疑是些不会说话的布偶、泥人、风车和纸飞机。一个人孤单得像只囚笼中的鸟,伏在阳台上张望被白昼眷顾的世界。

有时便掏出古书朗读诗篇,对着漫画书画些变形的人物,或是守着电视不断地睁眼闭眼,时间似乎慢得可以用分秒之后的单位来估量。

母亲那时还在家中操持家务,见我整日闷闷不乐,心里也有些难受。她从后背抱住我,用额头触碰我的额头,说:“航,妈妈给你做些好吃的,但你要笑笑。”母亲会做的菜肴很多,像糖醋排骨,蘑菇汤,南瓜鱼,牡蛎蛋卷,一样样都是绝美的南方风味。而我摇了摇头。母亲摸着我的脸颊,“那到外面去走走吧。”我沉默地摆弄着手里没有表情的玩具,没有看她。很多蚂蚁举着白色的粉团在屋外的墙壁上爬行,风里是栀子的香气。母亲望着窗外,说:“那就去看看海吧。”

我六岁时去过海边,是祖父带着我们一帮孩子去的。那时沿途的姜花不断地飘扬,天空是一片无边的蓝。时光如同沙田里的西瓜,不断抽出青绿色的藤,一寸一寸,向大海爬去。

小惠和蛋挞那时也在,我们很快乐地彼此牵着手在海边疯跑,学螃蟹横着走路,不时倒在沙地上翻滚,海风习习吹来,浪涛击打着礁石,天空是永远无法代替的蓝。祖父坐在岸堤上抽烟,像舍不得很多事物一样地把烟圈含在口里然后慢慢地吐出。他望着远处驶来的渔船,招呼我们过来,说年轻的时候自己也曾坐在船上去过很多地方,包括遥远的对岸。我们羡慕地拉着祖父的手,要他带我们到船上去,祖父摸着我们的脑门,笑着说:“你们这群机灵鬼们,要等长大后才能出海,那时对岸也应该回来了。”

祖父不知道,在他辞世后,对岸也和原先一样,还像个迟迟不肯归来的孩子。而我们都长大了,却没有一个人再说起自己要坐船出海的想法。

小惠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梳着羊角辫,在耳朵两边很舒服地垂下,经常穿的是白裙子,眼睛很大。她常常坐在小学时长得很茂盛的榕树下问我:“长大究竟要用多久时间,会不会一夜之间就能在镜子里看见自己成熟的脸颊?”我说:“不会的,成长很漫长,像一千米的操场跑道一样,等你撞到终点时就气喘吁吁了。”小惠这下不说话了,跑到我身后,很小声地说:“如果此刻我们都不在你身边了,你会做什么了。”我看了看树梢,用手指着上面说:“我会爬到上面,看看你们走了多远。”“然后呢?”她问。“然后就大声喊住你们,让你们回头看看我。”

蛋挞那时总喜欢偷袭我们,躲在芭蕉叶或者榕树粗大的树干后面,趁我们聊得高兴的时候,伸出圆润白皙的爪子来。他是一个可爱的小胖子。小惠总想捏他的小脸,说比她妈妈做的面团还软。蛋挞只是在一旁生气地嘟着嘴,也不还手收拾小惠。“男子汉不和小女子计较!”“真的?”小惠又邪恶地笑了笑,然后更加起劲地捏他的脸、手臂,甚至是肚子。我看不过去了,自然伸出援手,试图去抓她。小惠马上躲到蛋挞后面去了。我们三个人就开始围着榕树不断地跑,不断地笑。枝桠上细小的叶子一点一点抵达我们的头顶和肩膀,像一只只翠绿色的蝴蝶在时光里舞蹈。

我们终于都长大了,花了两年的幼稚园生活、六年的小学光阴和又一个六年的中学时光。最后小惠去了澳大利亚,蛋挞去了美国。我还在南方的小镇,一个人低着头,对着那片渐渐消逝的海没有出声。内心里是一座矗立的灯塔,望着彼岸,沉默得如同更深的海。

有时在线上还会碰到他们,不同的时区里,不同的黑夜白天。我们聊了很多,不过都和过去有关,小惠说我们那时怎么会那么傻,整天坐在一起说些胡话,经常因为偷摘田园里的龙眼荔枝被看守的大叔发现而担心受怕地迟迟不肯回家,还因为听了几次校园鬼故事而不敢课间一个人去卫生间。我发了个笑脸,后面加着“The old time is still a flying(旧时光仍然在飞行)。”心中却像失去了什么,有略微的疼。

蛋挞到了美国,他父母在唐人街开了家小小的中式餐馆,但他时常还会跑到邻近的蛋糕房买他以前最喜欢吃的蛋挞。他说自己总觉得这边的蛋挞里面放的奶油和老家的不一样。我说:“是什么滋味呢?”他说:“不知道,就是觉得不一样。”我说:“那你也要少吃点啦,小心体重又超标了。”他笑了,发了鬼脸过来,“你看看这是谁?”一张照片被我点击开。瘦削的脸庞,带着成长后的坚毅,眼神十分笃定。我说:“不会是你吧?”他没回答,又发张鬼脸过来。

很多事物总是在我们以为会一层不变的时候转过身来,露出一种惊喜,是岁月施下的魔法,改变着我们。

很多次小惠和蛋挞都问我:“头像怎么还是以前的那个小孩,现在究竟变成什么样了。”我说:“就是他呀,现在的我还是这个小孩呀。”

你们,只需要记住从前我的样子。那时我们都还没有长大,时光美丽的没有一点杂质。

母亲也带我见过海。但那时所见的海已经找不到从前的影子,除了它的宽度和深度,仍如昨昔。

在去海边的车上我一直没有说话,道路是新修的水泥路面,发出很燥热的焦灼气味,两排是被砍伐得只剩下木桩的树林,树叶堆在泥地上,像一张张遇难的面孔。我伏在车窗边看着,心内总在被一些隐形的思绪所撕咬,母亲侧过身,靠着我耳边,说:“把身体放进来,小心被沙粒刮到。”并让司机关上了车窗。

我的心灰灰的,形同雨天。自己也不看母亲,低头抓着手指。

是什么想放开却放不开,是什么一直想挽留却留不住?

海不会说出任何答案。

当自己重新站在曾经的地点上时,显然已经物是人非。海水依旧有力回击着沙石,远处隐隐漂浮着星点般的渔船。母亲怕海风吹得我不适,便从身上脱下自己的风衣搭在我肩上,“航,起风了,披上它吧。”

我摇摇头。

母亲并没有拿走风衣,反而用手按在我肩上,“看看吧,海为什么会这么辽阔?”

“是因为它包容。”母亲自言一番,继续看着我。“航,你也要学会这样,千万不要把自己封闭起来。一个人在这世上,是要走很长的一段路的,路上的风浪永不止息,而你这样,太脆弱了。脆弱的人会失去自己。航,妈妈不愿你这样。”

我的眼眶顷刻转红,但依旧没有说话。

母亲抱住我,开始抽噎起来,“以后,我们还来看海。”

我点点头。在她温热的臂膀中闻到海水的味道,咸涩却发出悠远的香,如同那一刻没有边际的爱。

而这样的话,很久以前的以前,他们不也说过吗?

“小航,爷爷再带你来看海的时候,对岸也应该回来了。”是祖父的声音。

“小航,如果有一天我们坐船出海了,千万别让蛋挞知道。你知道吗,他最近又胖啦!”是小惠的声音。

“小航,我偷偷告诉你,别和小惠说哦,我一直都很喜欢她的。”是蛋挞的声音。

知道,知道,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海还会记得那么清吗,那么多的人在它的面前走过,停过,呼喊过,哭过,也欢笑过。它都记得吗?

后来,母亲为了家中生计,开始到厂房里上班,整日忙忙碌碌,再也没和我说过看海的事。

多年以后,当自己长出一张可以和这世界和谐相处的脸时,再看看那些站在我们身后,站在过去,站在黑白布景里的村落和大海,心里总有些难受,像被一双来自时间的透明的手拿着锋利的锥子刺进心底柔软的部分,全身注定要燃起一种很难灭掉的忧伤。

时间让很多人都捉起了迷藏,但又不同于孩提时那场简单得没有忧虑与困惑的游戏。不断成长的岁月里,我们互相用纱布蒙住对方的眼睛,双手捕风捉影,在时间透明的陷阱之上游弋,内心成为一条虚无的鱼。

只是海水依旧在身后不停地潮涨潮退,仿佛少年,永远那么年轻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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