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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同父异母(3)

这些当了大官的男人们现在年轻貌美的妻子们,此时心里明镜般地清楚,她们更不愿承认眼前的现实,她们在枕边鼓励自己丈夫咬牙挺住,丈夫们就挺,死活不认帐了。母亲曾为现实,为那些伤心的孤儿寡母们留下过许多泪水,她瞧不起这些男人,同情那些受苦受难的女人。

现在这样的事实又轮到了自己的家里,起初她看到大奎那一刻,她心里便什么都明白了。那一刻,母亲的心里异常复杂,一方面她不愿意承认现实,那样的话她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同时她又惧怕父亲会走那些当了大官的人的路数,总之,这种矛盾的心情让母亲倍受煎熬。

让母亲没想到的是,父亲在这件事情上一点也没有推拒的意思。在大奎的启发下,父亲终于想起了当年的往事,然后,父亲长驱直入地把大奎带进家中。

母亲无疑受到了伤害,但她在心底的另一面同时也敬佩着父亲:她觉得父亲处理这件事情很男人,母亲喜欢这样的男人。

在父亲没出现前,母亲在文工团里和一个叫枫的男演员谈恋爱,枫眉清目秀,脸色苍白,多愁善感,枫的一切很符合母亲小情调的心理需求。就在两人缠缠绵绵,脸热心跳的当口,父亲出现了。父亲一眼就看中了母亲,不管母亲愿意不愿意,父亲按照自己的计划,强硬地把母亲娶到了家中。母亲便只能是母亲了。在这一过程中,母亲一直希望枫像个男人一样冲将出来,把她从父亲手里夺回去,哪怕枫为自己和父亲进行决斗,不管结局如何,她也会死心塌地的随枫生或死。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出现。

母亲盼望着在枫身上发生的男人壮举没有发生,却在父亲身上发生了。父亲为了母亲,曾和另外一个人,那个人还是父亲的上级,两人拔枪相向,你死我活的样子,最后还是那个上级改弦易辙,事情才不了了之。母亲便只能跟随父亲了。她在父亲身上得到了她以前不曾得到的东西,同时也失去了枫身上的小情调,于是她便一遍遍回忆温习过去曾经有过的浪漫情怀,得不到的永远是珍贵的,在现实生活中,母亲矛盾着,困惑着。

母亲毕竟是母亲,她和天底下所有母亲一样,有着最人性的那一面。在这点上,母亲在对待大奎的态度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她一方面无法容忍大奎许多生活习性,例如睡觉前不刷牙不洗脸,放屁、咬牙、打呼噜,随地吐痰扔烟头等等,大奎身上的毛病也就是父亲身上的毛病,她这么多年都无法习惯和容忍父亲身上这些缺点。现在家里又多了一个大奎,这是母亲永远无法接受的,但同时,她又深深同情着大奎。大奎在她面前娘长娘短地叫,大奎和母亲同岁,但大奎长的样子,说是母亲的父亲也有人相信。母亲受不了这些,人心都是肉长的,大奎的谦卑击中了母亲最软的地方,况且大奎对母亲的情感又是真心实意的,没有半点作戏的地方。

在大奎来家里的那些日子,母亲每天都提前一些下班,先去菜市场采购一番,回到家里后她每顿都要多炒两个菜,让大奎吃饱吃好。大奎吃饭时狼吞虎咽的样子,让母亲知道了大奎从前的日子。在交谈过程中,母亲知道大奎的三个孩子比林、晶、海都要大,大奎也是做父亲的人了,也许在不远的将来就做爷爷了,这样一个人,在母亲面前表现得低三下四,不笑、不说话,这令母亲心里难过异常。

每次吃饭时,母亲都真心实意地说:大奎,你多吃菜。

大奎听了这话就很感动,一脸感激地冲母亲:娘,你也吃,说完颤颤抖抖地为母亲夹了一块排骨放到母亲的碗里,然后又用劲地吮一下自己的筷子头。母亲不习惯这些,但她还是坚持着把大奎为她夹的那块排骨吃下去了。

母亲没事的时候也和大奎聊会儿天。他们没有多少共同语言,大奎向母亲打听城里的事,部队上的事,向母亲不厌其烦地叙说生产队里的家长里短,然后说自家养的猪呀鸡呀什么的。这都是母亲没法关心的。最后他们把话题转移到孩子身上:这是他们共通之处,不管贫贱、富贵,他们对待孩子的情感上,永远是一样的。大奎谈到自己孩子时,很是动情,张罗着给老大找媳妇,给二丫头寻婆家,这次是大奎离开家最长的时间,他还真的有些想念那些孩娃了。因此,大奎说到这些时,充满了十二分的感情。母亲认真仔细地听着大奎的说话,大奎说到动情处,母亲不时地点头,她就想到了自己的三个孩子,她虽说天天能看见三个孩子,但她仍有许多柔情需要向孩子们表述,流露。每次说到这,大奎都要说一句:娘,俺们让你操心了。母亲听了,不知为什么她红了眼圈,然后长长地叹口气。

父亲无法走近林、晶、海三个孩子的心里,他却轻而易举地走进了大奎的心里,同时大奎也走进了父亲的心里。

当大奎第一次跪在自己面前,叫父亲第一声时,父亲便被击中了,他从没想过自己不承认眼前的大奎,大奎是他年少时和邱家丫头的产物,年少懵懂的父亲做梦也不会想到,靠山屯还留着他的骨血,大奎就像一株野林棘树,在父亲的视野之外悄然长大着。

过惯了农村生活的大奎没有贪睡的习惯,天刚放亮便醒了,父亲这时也就起床了。起床后的父亲有早晨跑步的习惯,起初大奎不知道父亲这么早出门去干什么,后来他知道了,便心甘情愿地随在父亲身后,父亲在前面跑,他在后面紧跟着。父亲跑了一辈子步了,从十五岁参加抗联开始,便用跑步的方式和鬼子兜圈子,后来就一路跑步追杀敌人,一直把小日本追出中国,又把国民党追到台湾。因此父亲在战争岁月中练就了一副好脚板,和平年代中的父亲把跑步又发扬光大了,轻装跑步,对父亲来说如鱼得水。

庄稼汉大奎虽说比父亲年轻十四岁,种了大半辈子庄稼,腿脚都种硬了,跑不动路了。跟在父亲身后,跑了不久,他便上气不接下气了,然后大奎就喊:爹,慢点跑吧。这路滑呀,摔个跤啥的可咋整。

父亲不理大奎的话,仍风风火火地在前面跑。好在父亲是绕着家属院跑圈,不一会就迫上了大奎,父亲此时已是跑得热气腾腾,满脸流汗,然后父亲把帽子,棉衣什么的脱下来让大奎抱着。大奎就抱着这些东西跑,他怕父亲把他拉下,他不放心父亲,觉得父亲随时都有摔倒的可能,况且父亲的棉衣又在他的怀中,要是父亲冷了他不能及时把棉衣塞到父亲手上,那简直是他的不孝。于是,大奎就在后面硬胳膊硬腿的猛追。追了一气,又追了一气。大奎跟不上,大奎就又叫:爹呀,慢点跑吧,那么大岁数了,有个好歹的可咋整。

这时,天渐渐亮了,不少首长都走出家门晨练了。他们看到一副有趣的景象,父亲在前面跑,大奎在后面很狼狈地追,知道的是父子关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对哥们在吵架。庄稼人大奎长得的确有些老相,生活的操劳,日子的艰辛,使四十多岁的大奎过早地衰老了,不知内情的人,说他是父亲的哥哥也有人相信。

在大奎起初来家的日子里,父亲那些老战友还真的以为是父亲的哥哥来串门来了。胡副司令就问父亲:老石呀,以前也没听说你有个哥呀。

父亲就不高兴了,沉一会儿脸道:老胡你别瞎扯,你把眼睛睁大点,这是俺儿子,叫大奎。说完父亲又叫过大奎冲大奎说:叫叔叔。

大奎就听话地冲胡副司令喊:叔叔首长。

大奎知道,这些人都当着大官,于是他在叔叔后面就加了首长。

胡副司令就惊愕,喃喃着:没想到,没想到,你小石头还有这两下子。

以前,别人家哭爹喊娘有老家的前妻找上门来时,父亲的门前一直很清静,那时,父亲觉得自己是个很干净的人。这件事,一度成为棘手的大事,于是,就推举父亲处理这些棘手的事。父亲处理这些事时,很干脆,也很原则,那就是要保护老战友眼前的利益,不能因为老家的什么事而破坏了老战友的幸福,枪林弹雨的能活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但同时也不能伤害那些孤儿寡母,虽然这些老战友不承认过去发生的事,但父亲心里却明镜似的。他也不把话说破,一方面安排这些孤儿寡母好吃好喝外,另一方面和这些寡母谈条件,只要部队能办到的,父亲一定答应下来。那些寡母们没什么大的奢望,她们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孩子身上,她们有求父亲让孩子当兵的,有求帮助孩子找工作的,父亲都一一答应了,然后派人买好车票送这些寡母们回家。孩子们合格的,当场就留下了,发一身军装当兵去了,年龄大的不能当兵的,父亲便派出参谋、干事们去这些人的老家联系安排工作的事,那时部队很有威信,办起这些事来并不难。

父亲的儿子找上门来的消息很快便在部队首长中传开了,他们找出这样或那样的借口来家里坐一坐,说一些和父亲在办公室都已经说过的工作,他们一面来看大奎,一面来摸父亲的底细,以前是父亲帮助他们摆平了那么大的麻烦,现在他们要来帮助父亲了。这些首长每次来,都冲大奎说:孩子呀,有啥困难你就说,叔叔伯伯们帮你解决。

大奎就很感动,哽着声音,眼泪汪汪地说:没啥,啥也没有,俺这次来,是看爹的。

首长们就走了。

父亲也想过大奎以后的事,并含蓄地冲大奎提过,大奎就实话实说:俺都大半辈子,现在种地,以后俺还种地,种不动了,还有孩子们。大奎大有一辈一辈把地种下去的决心和勇气,他认为种地没啥不好,要是没人种地了,人们吃啥?

这一点父亲没有提出异议。

父亲还和大奎数次站在家门口那片空地上议论过种庄稼的事:每个首长门前都有一块这样的空地,所以管理局的人每到春天都要派出战士们在这片空地上种上花花草草,后来不知哪位首长带头,拔掉了这些花草,种上了黄瓜、茄子、西红柿,一时间,许多首长都纷纷效仿,花地都变成菜地了。

此时,大奎和父亲一同站在门前那块空地上,大奎说:爹,等开春,种高粱吧,咱老家的高粱好哇,粒大,成色也好。

父亲的眼前又闪现出家乡的高粱地,红红的一片,父亲站在空地里,对秋天的景象一往情深,父亲就说:那就种高粱。

大奎说:嗯哪,等春天俺再来,带上咱老家的高粱种,帮你种地。

父亲和大奎在一起觉得有许多说不完的话,大奎想的就是他想的,他想的,有时也是大奎想的:父亲觉得大奎离自己是那么近,那么亲。

在许多个晚饭后,父亲和大奎在客厅的地板上,盘腿而坐,就像坐在老家的火炕上一样,抽着自卷的叶子烟,一边喝茶一边聊天。那样子不像是父与子,而是老哥俩,说老家的事,家乡的一草一木都让父亲激动亲切。几十年没有回过老家了,老家是父亲的根,是父亲的血脉。

父亲向大奎讲自己小时候的事,大奎也向父亲讲小时的事,后来他们发现,他们童年是那么的相似。父亲也恍惚地觉得大奎不应该是自己的儿子,而是自己的兄弟。

大奎不可能不提到自己的母亲——邱家丫头。大奎告诉父亲,邱家丫头生下他后,便一边带大奎,一边照料爷爷,后来爷爷死了,爷爷死之前曾劝过邱家丫头改嫁,邱家丫头没那么做,她一直在痴等着父亲,她坚信父亲就像一个走丢的孩子,迟早还会找回家门的,一直到邱家丫头去世,这么多年她一直这么坚信。

父亲听了这话,心里还是难过了好一阵子,虽说他和邱家丫头没什么感情,但邱家丫头的所作所为还是感动了父亲。父亲在心里隐隐的有些觉得对不住她。

大奎就说:爹,你抽空回老家去看看吧,俺娘都等你一辈子了。

父亲的眼睛潮湿了,半晌他说:大奎呀,现在俺忙,等以后离休了,俺一准同你回家去看看。

大奎说:嗯哪,俺来接你。

爷俩说着聊着就到了深夜,父亲就说:时候不早了,睡下吧。

大奎也说:爹,你睡去吧,明早还得跑步呐。

父亲说完这话并不急着走,他要等大奎躺下,又为大奎掖掖被角,然后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大奎冲父亲的背影湿湿地叫一声:爹,你睡去吧。

林、晶、海三个孩子,对大奎的态度却显得有些复杂,他们还从来没有看过父亲这么和蔼可亲过,父亲望大奎的眼神让他们嫉妒。他们的印象里,父亲从来没有用那种目光望过自己,一个土包子似的大奎就让父亲换了一个人似的,他们不懂,也不明白。

在三个孩子的印象里,父亲对待他们非打即骂,别说有什么笑脸,就是一句好话,他们也未曾听过。

父亲对待大奎的态度,直接影响了三个孩子对待大奎的态度。大奎对待这一切似乎一直没有察觉,他仍一如既往地用朴素的情感对待着弟弟妹妹们。

吃过早饭,三个孩子便陆续走出家门去上学了,大奎这时会立在门旁冲走出去的三个孩子:兄弟,今天风大,多穿点衣服呀。小妹,放学早点回家,哥等你。大奎殷勤着依次把弟弟妹妹送走。弟弟妹妹们对待大奎无动于衷,他们不说话,仿佛眼前就没大奎这么个人。

有一次,母亲看不过去了,偷偷把他们叫到自己的房间里对三个孩子说:他是你们的哥,你们咋能能用这种态度对待他呢。

三个孩子不说话,低垂着头。半晌海抬起头说:妈,我们没有他这个哥,你看他长得那个土样。

母亲打了海一掌道:别胡说八道。

晶说:我们不明白,爸咋只对他一个人好,平时爸连正眼看我们都懒得看。

母亲叹了口气,她在孩子面前真的无话可说了,她也不明白父亲为什么是这样,仿佛眼前的三个孩子不是父亲生的似的。

林似乎懂事一些,他马上就要高中毕业了,于是他说:父亲怪咱们没出息,等以后咱们大了做出大事来让父亲瞅瞅。

林说这话时已经很男子汉了,上唇的绒毛已经又浓又密了。

晶和海听了哥的话就用劲地点点头。

每天晚上,父亲和大奎总有说不完的话,父亲似乎是怕别人打扰,每次说话时,总是把客厅的门虚掩上,然后和大奎在烟薰火燎中说话。

先是林走出自己的房间,他动作很轻地在客厅前停了一会儿,他手里端了个杯子,样子似乎是要去加水,他就听见了大奎说:爹,等你岁数大了就回老家吧,俺孝敬你。

林就走了,轻手轻脚的。

不一会儿,晶出来了,她的样子似乎是要去厕所,她走出来,路过客厅门口时,也停下了步子,她听见父亲说:爹见了你,这几天高兴哇。

后来晶也走了,轻手轻脚的。

最后出来的是海,他似乎对客厅两个人的说话不感兴趣,在别的房间找一件什么东西,没找到,回自己房间时,路过客厅门口,他边学着哥和姐的样子,听了一会儿,他听见父亲说:老家好哇,落叶还要归根哩。

那些日子,林、晶、海说不清为什么,怎么在屋里也呆不踏实,他们频繁地走出自己的房间,不厌其烦地在客厅门前走一走,停一停。

后来他们就聚到母亲的房间里压低声音说话,其实他们不压低声音也没啥,他们说的都是学校里的一些事。母亲也说,说部队大院里最近发生的新鲜事。他们似乎从来也没说得这么投机、亲近过。

日子一天天就过去了。

父亲似乎也发现了三个孩子对待大奎的态度不够友好,有一天他当着大奎的面把三个孩子叫到客厅里,三个孩子低着头,不看父亲也不看大奎,只看自己的脚尖。

父亲的目光先是从大奎的脸上掠过,大奎一往情深地和父亲的目光对视了,然后父亲又找到了林,然后是晶和海,他看到的是他们的脑袋。父亲此时说话的口气是温存的,他说:你们都是俺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虽说你们不是一个娘生的,但在俺心里都是一样的。父亲说到这似乎动了感情,顿了顿又说:你们都要争气。以后要互相帮助。大奎就说:俺是老大,以后你们有用得着大哥的地方就说一声,大哥没别的本事,会种地,能吃苦。

说完他就冲弟弟妹妹们笑,没得到反应,便把一脸憨笑冲父亲绽放了。父亲背着手在空地上踱了两步,布置工作以的冲三个孩子说:大奎是你们哥,以后别像个哑巴似的,该叫哥就叫哥。

三个孩子仍不说话,仍旧看自己的脚尖。大奎说:叫不叫也没啥,都是一家人,心里有数就行了。

父亲挥挥手,三个孩子们鱼贯着离开客厅,离开了父亲眼前。

春节快到了,大奎呆不住了。他张罗着要回家了,他知道一大家子人还等他回家过年呢。

母亲想得很周到,到商店里买了不少吃的穿的。装了满满两提包让大奎带上。大奎就又感动了,他硬着喉头,一连叫了几声娘。

大奎走的那天,父亲专门派出了自己的专车去送大奎,车票早就买好了。父亲走到楼下送大奎,在屋里时,大奎向弟弟妹妹们已经道过别了,三个孩子似乎谁也没有走出屋门送一送的意思。还是母亲不由分说连拖带拽把他们弄到楼下,轿车已经开来了,就停在楼下。

父亲说:大奎呀,你走吧,回家时你来个信。

嗯哪!大奎此时已经泪流满面了。住了这些日子,他对这个家已经有感情了。临走,他的心空落得无际无边的。

大奎先走到弟弟妹妹们面前,林、晶、海站在那里很不情愿的样子,表情也是一脸麻木,大奎试图去和弟弟妹妹们握手道别,他已经学会了握手。可三个孩子谁也没有伸出手的意思,他就依次捉了他们的手臂乱摇一气地道:哥走了,哥开春还来。哥会想你们的!

大奎说完再走到父母面前,“扑通”一声又跪下了,哽声叫道:爹、娘,俺就走了。

叫完站起身,笨拙地钻进车里,林送给他的那件军大衣,此时已被他换下来了,他又穿上了那件羊皮袄,他说要把那件军大衣送给大儿子,那顶军棉帽送给老二。

大奎钻进车里后,隔着车窗冲父亲招着手说:爹,等来年春天俺一准来,帮你种高粱。他这句话已不知说了多少遍了。

轿车就开走了,人们看见父亲背过身去,用手指弹掉了眼角两滴老泪。

林、晶、海在大奎临走时也没叫一声哥,不知为什么,父亲没有再提过这件事。

直到那一年,林高中毕业,被父亲送到大兴安岭的边境哨卡去当兵,林才叫了一次哥。

林当兵去边防哨卡的事被大奎知道了,就在那一年冬天,大奎坐了一天一夜的汽车,又走了一大天的雪路,他找到了在哨卡当兵的林,他是来给林送狗皮褥子的。大奎知道大兴安岭的冬天冷,狗皮褥子隔潮,防冷。

大奎找到了林时,林愣住了。他做梦也没想到大奎会来看他。大奎的胡子和眉毛都被霜凝白了,他亲自把狗皮褥子铺在林的床上,然后,才说:弟呀,你受苦了。

说到这,大奎的眼圈又红了,但很快又说:罪是人受的,咬咬牙就挺过来了。

那一次,大奎没有停留,他还要走到山下等明天早晨的长途汽车。大奎踏着雪路“吱吱嘎嘎”地走了。林送大奎走出边防哨卡,大奎回过头冲林说:弟呀快回去吧,外面冷,别冻着。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望着渐渐远去的大奎背影颤颤地叫了声:哥——

大奎的身影在林的视线里一点点地小下去,最后就消失在雪地的尽头。

这是林最后叫的一声哥,也是第一声叫哥。阴差阳错,大奎再也没有见过林。后来林离开了边防哨卡,他当了营长,再后来林就参加了七十年代末南线那场战事,林便永远地留在了南方的丛林里。

大奎走后,父亲一连许多天显得闷闷不乐的,仿佛是丢了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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