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嚓……”随着姑娘的脚踩,双手推动着布块,缝纫机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她停止了脚踩,拿起剪刀,剪掉针头下的线头,又低着头踩动缝纫机。缝纫机发出的声响依然那样清脆和有节奏。
她把缝纫机支在巷道口,前面是古城闹市古唐街。她右侧紧挨着的是“庆记”快餐店。她为什么要选择在这里制作护袖卖呢?古唐街是古街道,一字排的店铺鳞次栉比。有杂货店、烧烤店、饮食店……有榨蔗汁的,卖冷饮的……杂七杂八吃的、用的小店小摊,一间挨着一间。过往的人多,买东西的多,用餐吃饭的多。更让她高兴的是,古唐街的西头是新开发的新区,高楼林立。居民装潢居室的多。油漆的人多,需要护袖的人自然就多。她挑了几个地方都觉得不合适,最后选中这块宝地。她每天制作的护袖供不应求,她说:“摆摊设点,这里是最佳的选择。” 她原先不是制作护袖卖的。她小学毕业时,跟妈妈洗衣服,学会缝纫技术。
初一的第二学期开始不到一个月,她死活不上学了。妈妈劝她,骂她,甚至打她都无济于事。她就是不读书。她对妈妈说:“不会读,不如早点找事做。”她妈听后觉得惊讶:“这句话是自己说过的呀。”后来经人介绍,她当了一名油漆工。油漆工的工资是按油漆的面积计算。一个月下来有上千元。在“漆王”的带领下,她干得不错,就是对油漆味道很不适应。有一天上工,她戴着护袖被干活的大姐、大哥看上眼,都问在哪里买的,她说是自己做的,她们不相信。干油漆活最快弄脏的,就是衣服的袖口。因此护袖是少不了的。有人向她建议做些护袖来卖。这是个金点子,她觉得行。于是她向“漆王”辞去油漆活儿,摆上摊开始做护袖,卖护袖。 摊点设在哪里呢?她经过考虑与选择,最后选择了“庆记”快餐店边的巷道口,虽然距离自己住的地方远些。有人说她是聪明加眼力好,意思是说懂得找市场。她选好了地点却不忙于开张营业。
她先走访了“庆记”快餐店的老板,说明原委,老板没得说的。又征得食品小店主人的同意。四邻八舍的人都赞许她懂事。人们看到一个有着一双似乎会说话的大眼睛的姑娘,明事理,乖巧,个个都交口称赞。 她靠墙支着两根小竹竿。横着几根小竹竿上,挂满各种颜色、大小规格的护袖。一个小青年过来了,自选了一对护袖,丢给她10元钱。“谢谢。”她回头微笑一下,手中的活没有停。
“阿卿,给我取20副。”是“漆王”的声音。 “怎么要这么多?”西门卿停下活儿站起来问。
“你不喜欢多卖吗?” “不是的,我都高兴不过来了。”
“我看你干得很不错,比干油漆好多了,也轻松多了。”
“跟着你们干,人多开心也很快活,可是我对油漆过敏,干不了,不然不离开你们。”
“不用挑啦,捆好就行,反正都是挡脏的。”
“行,买10副以上8折开。你要20副就收160元吧。”
“那你不亏了?” “少赚点口罗,是你要的嘛,漆王哥。”
“咱们还是讲情义呀!”
“好了,你拿去吧。”西门卿把护袖送到他跟前。
“走了,再见。”
“再见。” 漆王骑摩托车走了。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一位妇女抱着孩子过来,挑了一对护袖。她掏呀掏,数了数才9元钱。开口问:“小师傅,我钱不够,差一块钱,你卖不卖?”
“卖。不过我这个价就是10元。”西门卿笑嘻嘻地说。
“我来一趟不方便,不容易呀,就算欠你一块钱好了。” “我们一言为定,但我不会再收你一块钱。”说得那位妇女乐呵呵地走开。 西门卿忙乎一天下来,腰酸背痛,十分疲倦。在巷道口,风吹日晒。虽然拉一块挡雨的塑料布,但挡不住尘土。半天下来,眼涩脸热辣辣的。现在刚入秋,身体的难受劲一点都不比夏日大热天好受些。“赚几个钱实在不容易呀。”她想。 一天。她趁空闲的当儿,边喝着矿泉水边在四周转了转。突然,看到一处偌大的久弃不用的旧仓库。仓库的后墙恰好是古唐街道。她马上想到,自己来往路的两旁有个竹木市场。有卖毛竹、杉、松木的;有半成品的木板材,有石板材;有尼龙绳,有竹片编制的盖楼房用的脚手架的垫席等建筑材料。露天的市场,所有的材料雨淋风吹日晒。生意人有苦也不好说。
如果有个室内的大市场,租给他们,他们何乐不为呢。旧仓库有一位老师傅在看守。于是她打定注意,笑着试探老师傅问:“老师傅,您这仓库还用吗?”
“不用了,早就不用了。”老师傅望着眼前漂亮的姑娘和蔼地说。
“要出租吗?我包下来。”
“你要租用这个仓库?”老师傅反问。
“是的。”
“这得向领导说说,反正这个破旧仓库也不用,租出去还能赚几个钱,也省得我在这里看守。”
“请老师傅帮帮忙,这50元给你买烟抽。”
老师傅再三推辞:“这可不行,我无功不受禄,但我会向领导建议,优惠租给你。”
不出7天,仓库的主人同意了。租金一年1万元,是最低的价格了。一次性交清,一年订一次合同。 西门卿凑了钱,尚差3000元。仓库主人犹豫了,这不太好办。西门卿说:“限两个月内交齐3000元,到时多付500元给你们。”老师傅来回走动,也说了不少好话。“这个女孩子很诚实,可靠。不妨先租给她用吧,不足的3000元,她立下字据,在两个月内付3500元,我也可以担保。” 这件事,很快办妥了。
接下来,西门卿雇用工人把仓库简单地整修,隔出摊位,开个大门通往古唐街,然后在建材市场上张贴摊位招租广告。
当天下午,有许多摊主过来看场地,看摊位。有的还交了订金。不出三天,摊位全被抢租一空。
西门卿确实能把握商机,机会来了就干它一场。整个仓库她经转租后,每年净挣4万元。她发了,她暗自高兴。她把做护袖的活儿转让她人。
好景不长。两年后这里要建商品房,开发“上厝小区”。这一带所有的旧房,包括她租用的仓库,都要拆除,限期一年内拆除完毕。 她想自己刚刚有点谱,又要折了。老天真会捉弄人,她有点失落。回到家,母亲见她少说话,一脸不高兴,就知道女儿有心事。“卿儿,有事啦?”
“嗯!我租用的仓库要拆除。”她没有瞒住母亲。母亲对她不干油漆活是赞成的,是同意的,因为油漆会影响身体。对不做护袖,卖护袖,母亲是不大赞成的。她说:“做事认一项真,不会误身,女孩子家,做护袖卖轻松又能赚钱,是不错的。”她夸女儿做护袖做得好也有成绩。对租用仓库的事,母亲不太懂,对不出力,不流汗,能赚钱将信将疑。只说女孩子家,心不要太大,还建议兼做护袖。今天母亲没多说什么,只谈谈说一句:“继续做护袖,不会饿肚子,把护袖的活盘回来。” “妈!不行。我已转让给她了,再说我也不想干。”
母亲心地善良,做事认认真真,做人循规蹈矩。西门卿自懂事起就知道母亲好多事。她懂得没有母亲的含辛茹苦,自己恐怕活不到今天。母亲劳累过度,三十出头就添了白发。看到母亲那憔悴的脸和孱弱的身子,心里就不安。她觉得自己长大了,不用母亲为自己操太多的心。自己要做的事,不能每每告诉母亲,免得母亲担忧担愁。 她不想自己的身世,可是遇到挫折和不顺心的事,却偏偏地忆起。她觉得孤单和无助,甚至一个人在偷偷地流泪。她出生到现在从未见过父亲,母女相依为命。父亲呢?在哪里?母亲说父亲在不在人世,她也不知道。 母亲在生她之前,就在市区“文武学校”当洗衣工。起初的工资很低,只够一个人吃饭。母亲说只要在城里有个落脚的地方,哪怕有水喝就够了,就得谢天谢地了。洗衣不是很重的活,可就是时间长。全校上千号孩子,天天有衣洗。洗衣机洗净后,晾干,叠好。按年段按班级打包后送给各班生活老师。特别是幼儿班娃娃的衣服多,衣服小,晾干折叠很费劲。母亲住在洗衣房隔开不足十平方米的小平房,支一张床,放把椅子和一张小方桌后就挤满了。室内光线不好,在大白天要开灯。吃饭在饭堂。
饭,开始是按人分勺的,后来个人自盛,要多少盛多少。菜,还是分勺的。 母亲很坚强,从来不伤悲。生下自己后,母亲把女儿完全作为她生命的全部,把抚育自己看做一生最大幸福,最大的快乐。看到女儿的笑脸,她整天满脸挂着笑容。西门卿回忆起,自己长这么大只见母亲两次流泪,那都是因自己引起的。 一次母亲背着西门卿到水果店。水果店里梨、苹果、香蕉、葡萄等适时鲜果多得很,让她馋得直流口水。她以为母亲要买水果,可是母亲问女老板:“这水果皮要清理吗?我今天有空。”女老板说:“差不多满了,你去清理吧。” 母亲把水果皮倒入一个大的塑料袋,拎着装果皮的塑料桶,在店前的水龙头冲洗干净后,又向女老板要块干净的抹布里外擦拭干净,停当后放回原处。女老板给母亲5元钱。自己以为母亲用这钱要买梨或苹果,可是母亲拉着自己提着果皮袋子就走。临走时母亲还对女老板说声谢谢。回到洗衣房,自己因吃不上苹果,哭了。母亲也流着泪,把自己搂在怀里说:“卿儿呀,妈没有钱买水果,妈想多攒一些钱,交你上幼儿园的学费。”说罢母亲在自己的脸上亲了又亲。奇怪自己此时也不哭了,大概是母爱甜蜜了自己的心。
母亲呢,把新鲜的水果皮挑出来,洗净,再用冷开水泡一会儿,最后用冷开水冲洗。母亲拣出梨皮、苹果皮先尝尝吃,觉得还新鲜,就给自己吃了。
“好吃吗?”母亲问。 她没做声,点了点头。母亲大概知道梨皮、苹果皮扎嘴不爽口,就说:“等妈攒够了钱,就买很多很多的水果,削掉皮给你吃。”说着、说着,她双眼挂着泪花。 还有一次。母亲在缝补,自己依偎在母亲身边。午饭是米饭,母亲从食堂端回来的,放在小桌上。自己不想吃,母亲生气地说:“不吃饭,就不会长个子。”说着起身,去取竹片子要打自己。“妈妈,您不要生气。是我的错,对不起,我吃我吃。”自己哭着说。自己扒了口饭,喝着只有几丝紫菜的冷汤顿时就呕吐了。母亲见状,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烫。“你病啦,卿儿。妈妈粗心了,不知道你病了。妈妈带你去看校医。”刚进校医室,自己就晕过去了。听妈说,当时她慌了手脚,不知道怎么办好。医生说要挂瓶点滴,母亲点了头。当自己醒过来时,母亲笑了,腮边还挂着泪水。她对医生说:“我女儿不要紧吧?会不会有什么大病?要不要输血?如果要输血,抽我的血。”
医生笑着说:“不要紧的,你想得太多了,退烧就好了。”
回到洗衣房,自己躺在床上,母亲俯下身对自己说:“我的宝贝呀,妈错怪你了,是妈不好。”说完掉下了泪水。 母亲在隔壁干活儿,缝纫机传出“嚓嚓”的声响。西门卿又忆着母亲,母女相依为命。母亲把她看做生命全部,她把母亲当做参天大树。西门卿还有外公,住在乡下老家,岁数大了还外出打工,很少到家来。西门卿心里惆怅,感叹自己的身世。 西门卿估计母亲还不想停下活儿,就对隔房喊着:“妈,我要出去,有点事。”隔壁缝纫机的响声戛然停止:“卿儿,什么事?” “妈,我得出去一下。”
“哎,要早点回来吃午饭,我活儿还多着哩,没忙完。”
西门卿骑一部新买的“雅玛哈”摩托车走了。
西门卿的外公西门田,在西门卿刚离开时就到了洗衣房。
“爹,您来啦,您有几个月没来了。”西门妞高兴地拉住父亲的双手摇着说,“怎么来的?”
“搭公交车,到市区打的士。”西门田说完问,“小家伙卿儿呢?”
“她前脚走,您后脚就到。爹,入秋了,您还穿单衣,小心受凉,早晚比较冷。” “我倒没觉得凉。一干活会流汗。小家伙那个仓库转租得怎么样?”
“她刚才回来说,那个地方要盖楼房,仓库在一年内要拆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