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想吗？他眼睛有些迷惘，我可想，特想，而且越快越好！
为什么？
我已经伤害了一个爱我的人，不能再造下罪孽，伤害你。我不能再让爱的悲剧发生，我要给你幸福，真的，我们结婚吧！为爱而结婚！
我答应你！我发出的不知是激动还是沉痛的声音。总之，我点头答应了他，并移动脚步和他肩并肩往前走去。我知道前边是什么地方，是坟墓，埋葬爱情的坟墓——葛云的——生命的坟墓。
我和他捧着鲜花，走向坟墓……
###错之梦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我正要乘船去运河对岸自家承包的田里给小麦浇拔节水，没想到上船时眼里撞进了他——一个浓眉大眼、俊气潇洒、风华正茂的小伙子。“啊！好魅力！好夺魂的青年！”我心中呼唤着，惊叹着！我的眼睛纹丝不动地盯着他，从头顶到脚底，又从脚底到头顶，就那么盯着，盯着。盯着盯着，我的脑海里突然闪出“似曾相识”的感觉，是的，见过的，可在哪里呢？
“哟！梁子怎么啦？”
“快看哪，梁子的眼睛出毛病啦！”
“哈哈哈，着魔了吧梁子？”
“梁子！”
“梁子！”
众乡亲逗笑着，闹着，叫着我。我却一时没有反响，眼睛仍旧直勾勾地盯着他，仍旧想着在哪见过他。
“梁子！”铁栓哥一声喝，才使我一激灵，深感自己的失态。
“啊？啊？我——”我不记得自己当时想的是什么，想要说的是什么，又说了些什么。我只是觉得在满船上坐着的乡亲们的哄笑声中，我的眼不知看什么好，我的脸涨得那么热，我的心跳得那么厉害，我当时真想一头扎进那深不可测的运河水中。而当我慢慢地抬起头，鬼知道怎么了，我的眼睛里仍旧是他，且是他那双看着我的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眼睛里分明表露着友好、善意的微笑。是的，没错，他不光眼睛露着笑，他的嘴角同样挂着笑，他分明在真真切切、实实在在地对着我笑。
“你好！”
“你好！”
是谁先问的谁，又是谁先和谁打的招呼，我至今记不清，也不知道。
“我叫林子。”
“我叫梁子。”
倒是他先站起来做了自我介绍，我同样那么顺情地告诉了他我是谁。
“我们见过面！”
“啊！对，对，我们见过面，见过！”可在哪里见的面呢？我在脑海里搜寻着逝去的记忆，以便在众人面前说明我俩确实认识，好尽快摆脱我的被动尴尬的局面。
“那次是你帮了我的大忙。”他走近我，伸出手握住我的手说，“没想到在这遇到你！谢谢了！”
“没什么，应该的！”我伸出手叫他握，可脑海中仍旧闪现不出在哪和他见过面的镜头，我又究竟帮了他什么忙。可我又确确实实地见过他，否则我不会见到他就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哟！两人敢情认识？”
“哟！见面还挺那个，那个什么来的？对！又热乎又黏糊糊的啊！”沈快嘴咋咋呼呼地对大家说。
“嚯！快瞧，快瞧，那手老握着还不松了啊！”凤姑娘同样起哄道。
“你和他认识？！”铁栓哥一下子拽开我被林子握着的手问道，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
“嗯，认识！”
“啊！你和他！”铁栓眼睛越发瞪大道，“在哪儿？”
“在？在……”是啊，在哪儿呢？我仍旧搜寻不出这个答案。
“说呀！”铁栓哥急了。
“在县城东方影剧院！”
“啊！？”众乡亲惊讶。
铁栓听后更愕然。
可我呢？我知道此时此刻我的脸一定会涨得绯红，因为我说的在东方影剧院纯系信口开河。可我怎么就顺口答音胡编乱造起来了呢？我在干什么？又是为了什么？林子听了又会怎样看我，怎样想我。
“你？！”林子着实吃惊不小，他向我投来疑惑的目光，像要说什么。
“我说的是真的！是不林子？”我竟一步跨到林子的面前，用双手使劲儿握着他的左手暗示着说。
“对！对！对对！东方影剧院见的面，我还给你买了电影票。”他明白了我的意思，连说了几个对。可他怎么也信口开河地编起了故事，竟说什么给我买了电影票呢？越来越没边了！这戏不能再演下去了。因为我们双方都发现，我们的表情已经尴尬到不能再尴尬的地步了。
倒是擦水而飞的一群野鸭欢叫着从船边掠过，打破了这丢丑而又难堪的境况。满载着人们的渡船已经划到运河的中心，此时此刻，乡亲们仍在议论着，逗闹着，只有我的铁栓哥蹲在一边狠狠地吸着他的大烟斗。林子呢？像是受了委屈可更像是受了宠，因为他的脸上时而显出沉思样，时而又显出那种幸福的微笑。我呢？像是经历了一场梦，虽然短暂，可却着实有滋有味的。只是我仍在想，我在哪里见过他呢？
这个梁子，可真有意思，脚一迈上船，眼睛就盯上了我，盯得那么火辣，那么痴情，简直有些傻。我在满船的乡亲们的不断议论声中呆呆地想。想梁子的眼睛，痴情中透出那么机灵，想梁子额上那几缕乌黑发亮的刘海，还有那本应瀑布般的披肩发却不散开，而是中间扎了个大大的色彩鲜艳的蝴蝶结，一下子甩到胸前，想梁子被人们议论时那更加红润的鸭蛋型 的面庞。我想着想着，同样不由自主地又偷眼瞧了瞧梁子，她足有一米六七的个头，虽然苗条却显得健壮，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她上身穿的是一件胸前绣有小红花的白线衣，下身穿的是黑色的紧身裤，那束黑发甩在胸前正好从她那高耸的乳峰间穿过，好迷人，好迷人啊！当然更迷人的还是梁子那蕴藏着无限柔情的仿佛是纯洁的田野之神的笑容。啊！对，对，就是这笑容，没错，绝对是这笑容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时，就帮了我的大忙，可那绝不是在县城东方影剧院，更没有我给她买电影票那么一说，而是在三年前的一个同样充满阳光、风和日丽的五月的一天。
那天，我为买一本《小麦栽培生理学》，跑遍了整个京城大大小小的书店，结果是精疲力竭扫兴而归。可就在我归家的途中，在古老的运河源头，东关大桥的一角，一个小小的书摊赫然入目。我当时心血来潮，翻身下了自行车，疾步走到书摊前，以撞大运的侥幸心理搜寻着想买的《小麦栽培生理学》一书。当我的眼睛掠过摊上的书籍，最后终于看见了《小麦栽培生理学》，我不相信这是真的，上苍啊！你可真会捉弄人，我心里不知是欢呼还是愤懑。我一下子把那本书抄起来捧到自己胸前，眼泪差点儿夺眶而出。正当我激动不已，想象着世间原来真有那“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奇事时，书摊的主人却把我手中的书夺了过去。
“怎么？”我一惊。
“这书不卖！”口气很硬。
“为什么？”
“不卖就是不卖！”
“哎，摆在那儿不卖，那——”
“那什么？这书有人定下了。”
“啊！”我的头上像浇了一盆冷水，从头顶“刷”地凉到了脚后跟。可我不甘心，我太需要这本书了。因为我是村里青年组的农业技术小组长，大家看我心秀，又是高中毕业生，非得要叫我帮助青年学习有关农业技术知识不可。我当然不负众望，谁叫父老乡亲们看得起咱呢？可没有老师不行！老师是谁，书也。科学书籍加上老农的实践经验，便是我当好农业技术小组长的本钱。可我托人到处买的有关书籍，其他什么《玉米生理栽培》、《植物保护》、《土壤学》、《肥料知识》、《水稻栽培生理学》等都买到了，就是买不到《小麦栽培生理学》。我只好又一次亲自出马，骑着自行车在北京城到处转。要知道，我是早晨四点就起了床，到了北京一家大书店时，还没有开门呢。我足足跑了一整天啊！谁知道竟是那么倒霉，还是没买到。人要是倒霉，真的就是“放屁都砸脚后跟，喝凉水都塞牙”吗？我强装笑脸，又近乎央求着那个摊贩道：
“老大爷，求求您老，就把这本书卖给我吧！我给您作揖了！”
我一边说着，求着，一边又去拿那本书。
“撂这儿！”书贩按住了我的手，又猛地夺回了那本书，口气又倔又硬。
“您就帮我这个忙吧，我太需要了！我可以出多一倍到两倍的钱给您，要不您再抬高一点儿价儿，谢谢了！”我仍旧苦苦哀求着，并打出了高价买书的探试。
“十万紫金也不卖！”
“你？！”
“我怎么，你没看见身边早定的买主？给——”摊贩一边生硬地倔着我，一边又笑着把那本《小麦栽培生理学》递给了我身边一位年轻姑娘。
我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身边多了个姑娘，可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却见那姑娘朗朗地一笑对我说：
“看你这模样像个书生，这本书我不买了，先让给你吧。”说着，就真的把书递到我的手中，而后就朗朗地笑着骑车走了。
“梁子？！”摊贩叫着她。
“老大爷，就卖给他吧，再见！”
“这？”老大爷两手一摊，摇着头喃喃自语道，“明明定死了买的，明明定死了买的！唉！”老大爷一抬头冲我说：“这回好啦，卖你吧！”
可当时的我，怎么形容呢？这世界，这情景，这人间之事，这戏剧性的变化，都发生在瞬间，瞬间啊！梁子，她叫梁子！她是哪儿的，干什么的？她等了多长时间，跑了多少路，是否也像我一样急需这本书？可她却让给了我，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运河水哗哗地流着，梁子的笑声在我耳畔回荡着。猛地，我似乎看得那么真切，特别是那朗朗笑声中的容颜，像是什么呢？迷人的笑容到底像什么呢？啊，对！那是一种蕴藏着无限柔情的纯洁的田野之神的笑容啊！
“梁子！田野之神！”我心中赞美着她。
可今天，如此巧合，又这般巧遇，说什么互相认识，还通了姓名，说什么在电影院还买了电影票，明明在编故事却又彼此心照不宣。唉，这个梁子，往下看你还怎么编，怎么演。
到底在哪认识的呢？此时此刻的我，仍在想着这个问题。可还未等我找到答案，同船的乡亲们已经开始刨根问底穷追不舍了。
“梁子姐，和他认识多长时间了？”凤姑娘问。
“梁子姐，看的什么电影？俩人坐在一块什么滋味呀？说呀！”性格内向的乔妹子居然也发问道。
“梁子姐，你到底看上了几个啊，追你的可太多啦！”凤姑娘开始说风凉话，“我看这林子倒蛮可心的啊！”
“喂，我说梁子！”说着话，人群中又钻出了沈快嘴，满脸的酸样，满嘴的酸话，“够保密的啊！该吃喜糖了不？什么时候入洞房？俩人痛快时可别忘了叫我们热闹热闹去呀！”
这农村吧就这样，要是有个新鲜事，或者有个什么话茬一拉开，咳，你就听吧，插梗添叶，添油加醋的，真的说假了，假的说真了，说得是云山雾罩神乎其神，而且是放肆得近乎歇斯底里，死人都能给你说活了。特别是妇女们凑到一块要是演起双簧来，那就更是活灵活现的逼真。今天，她们算是又找到了编故事的题材，你如果任其演下去，她们要不编出来哪个村的两口子捡的一个弃婴就是我梁子和林子的私生子才怪。可你不任人编下去又如何是好，我自己都在编故事，而且同样编得那么逼真。还有那林子，竟也跟着顺竿爬，还买了什么电影票。谁叫我俩把序幕拉开的！幕一拉开，怎能没人演戏呢？何况演戏的主角就是梁子和林子！自己把自己推到台前的，自己亮的相，亮相以后又不叫人猜着往下演什么，自然看戏的人要虚构出啼笑皆非的故事来。结果是，在众姐妹的苦苦追问挑逗下，弄得我无可奈何，真是苦煞了我也。
“胡说什么！”倒是铁栓哥的一声大吼，一下子镇住了那些嘈杂的质问和取笑，“全都吃饱了撑的我看！”
“哟嗬，够酸的啊！”凤姑娘不吃那一套，“眼下葡萄秧才刚上架，杏树刚开花，连酸葡萄珠还没有，小酸杏也还没结出，怎么酸味倒出来了，哈哈！”
“撑倒没撑着，就是醋喝多了点。怎么，栓子哥是不是也没吃上饺子净喝醋了？哈哈哈！”这乔妹子今天真是怪了，她以往从不多说话的，今天这是怎么啦？
“唉哟！急什么，眼下是自由乱(恋)爱，可不是恋(乱)爱的年代，有本事争啊！漂亮姑娘搂在怀里天天热乎着，那叫本事，搂不着看着别人搂急红了眼也屁事不顶！”沈快嘴更不饶人地抢白道。
这戏演到这儿要是再往下演会更节外生枝没边没沿儿，弄不好还会敷衍出些更尖酸更刻薄的语言，更滑稽的笑料，就不光是一场舌战了，很可能就是一场说不清道不白的 拳打脚踢的浑打浑 骂！总而言之，事态是无论如何不能再任其发展下去了，再发展下去非出人命不可。说这话绝不是没有根据的危言耸听，而是大家明明看到的我的那个铁栓哥已经气得满脸青筋暴突，两手握拳，而且分明听得见那拳头握得骨节都在“嘎嘎”作响，那眼睛里也分明是一道子一道子的充满了 赤红赤红的血丝，而且眼珠子越来越大越凸越显出那种极端的愤怒和狂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