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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楚辞》:骚客的绝唱

继《诗经》之后,中国文学史上崛起的又一座诗歌高峰——《楚辞》。传统中国文学中的“风骚”传统便是取自《诗经》之“风”和《楚辞》之《离骚》,从此以后连亘千年,成为中国文学一个重要的传统。

春秋以来,楚国在长期独立的发展过程中,形成了独特的楚国文化特质。楚国既保存着当地独有的楚地民俗风尚,又吸收融合了北方中原文化,从而形成了别有特色的宗教、艺术、风俗、民族心理特色。战国时期楚国诗人屈原正是在这样的地域文化基础上,运用楚地的文学样式、方言声韵,叙写楚地的山川人物、历史风情,创造了“楚辞”这种崭新的文体。汉代时,刘向把屈原的作品及宋玉等人“承袭屈赋”的作品编辑成集,名为《楚辞》,成为继《诗经》以后,对我国文学具有深远影响的一部诗歌总集。《楚辞》是我国第一部浪漫主义诗歌总集。今天我们所说的“楚辞”,既指屈原所创造的这种文体,又指刘向编辑整理的诗歌总集。

楚辞

楚辞文学在先秦时期有着鲜明的地域特色、时代特色,并融入了创造者屈原个人强烈的思想感情和政治感受。不同于《诗经》,它不是集体的歌谣,而是个人的私语;它不是现实主义诗歌,而是浪漫主义诗歌;它不是关注现实生活,而是关注于主观情感的抒发;它不用整齐划一的四言,而用灵动活泼的杂言;它不用回环复沓的短格,而用奔泻流畅的长篇。楚辞是与中原文化交相辉映的楚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宋代黄伯思在《校定楚辞序》中说:“盖屈宋诸骚,皆书楚语,作楚声,记楚地,名楚物,顾可谓之‘楚辞’。”其中对楚辞特点的归纳总结是十分恰当的。

楚辞是在楚声、楚歌的基础上形成的,特别是受到楚地民歌《越人歌》的影响,用语灵活、语句长,且大量使用“兮”字。楚地是一个音乐舞蹈发达的地方。现在从《楚辞》等书还可以看到众多楚地乐曲的名目,如《涉江》、《采菱》、《劳商》、《九辩》、《九歌》、《薤露》、《阳春》、《白雪》等。受到楚山楚水的影响,充斥着浓郁的浪漫抒情色彩。受到楚地巫文化的影响,充斥着浓郁的神秘色彩。在屈原的时代,楚人还沉浸在一片充满奇异想象和炽热情感的神话世界中。生活于这一文化氛围中的屈原,不仅创作出祭神的组诗——《九歌》,和根据民间招魂词写作的《招魂》,而且在表述自身情感时,也大量运用神话材料,驰骋想象,上天入地,飘游六合九州,给人以神秘的感受。甚至《离骚》这篇代表作的构架,由“卜名”、“陈辞”、“先戒”、“神游”,到“问卜”、“降神”,都借用了民间巫术的方式。

楚辞的形成自有其历史和文化渊源,但归根究底“楚辞”这一文学体裁与一位伟大诗人的名字是永远联系在一起的,他就是屈原。屈原创造了“楚辞”,又在楚辞中注入了自己高洁的道德情操和刚烈坚贞的品格,培养了中国士人以天下为己任、忧国忧民的责任感和强烈的忧患意识。楚辞从此以后有了自己的灵魂。

屈原(约前340~约前278),字平;又自云名正则,字灵均,战国末期楚国丹阳(今湖北秭归)人,楚武王熊通之子屈瑕的后代,出身贵族。任左徒、三闾大夫等职,虽忠事楚怀王,但却屡遭排挤,怀王死后又因顷襄王听信谗言而被流放汉北一代。后来秦兵攻破楚都,屈原怨愤绝望,自投汨罗江而死。屈原是中国最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之一,也是我国已知最早的著名诗人,世界文化名人。他创立了“楚辞”这种文体,也开创了“香草美人”的传统。他的一生共创作了楚辞二十三篇,包括《离骚》、《天问》、《招魂》、《九歌》十一篇和《九章》九篇。屈原是一个伟大的诗人,也是一个伟大的政治家。所以要了解他的诗歌世界,极有必要先了解他的政治生活。他生活在充满矛盾、新旧交替的时代。而他却怀着美政的理想政治思想,主张改革法治来加强政权。他的作品大多反映了他忧国忧民、忠君爱国的思想,他独立于世,不同流合污,又能够上下求索,为了追求理想和光明执着不懈,以生命为代价塑造了完美人格的典范。

屈原屈原司马迁在《史记》中这样评价屈原:“其文约,其辞微,其志絮,其行廉,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举类迩而见义远。其志絜,故其称物芳。其行廉,故死而不容,自疏濯淖污泥之中,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滋垢,嚼然泥而不滓者也。推此志虽与日月争光可也。”

离骚

——屈原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

皇览揆余初度兮,肇赐余以嘉名:

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

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

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

汩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

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不抚壮而弃秽兮,何不改乎此度也?

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道夫先路也。

昔三后之纯粹兮,固众芳之所在。

杂申椒与菌桂兮,岂惟纫夫蕙茝!

彼尧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

何桀纣之猖披兮,夫惟捷径以窘步。

惟夫党人之偷乐兮,路幽昧以险隘。

岂余身之惮殃兮,恐皇舆之败绩!

忽奔走以先后兮,及前王之踵武。

荃不察余之中情兮,反信谗而齌怒。

余固知謇謇之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

指九天以为正兮,夫惟灵修之故也。

约黄昏以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

初既与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

余既不难夫离别兮,伤灵修之数化。

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

畦留夷与揭车兮,杂杜衡与芳芷。

冀枝叶之峻茂兮,愿俟时乎吾将刈。

虽萎绝其亦何伤兮,哀众芳之芜秽。

众皆竞进以贪婪兮,凭不厌乎求索。

羌内恕己以量人兮,各兴心而嫉妒。

忽驰骛以追逐兮,非余心之所急。

老冉冉其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苟余情其信姱以练要兮,长顑颔亦何伤。

掔木根以结茞兮,贯薜荔之落蕊。

矫菌桂以纫蕙兮,索胡绳之纚纚。

謇吾法夫前修兮,非世俗之所服。

虽不周于今之人兮,愿依彭咸之遗则。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余虽好修姱以鞿羁兮,謇朝谇而夕替。

既替余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揽茝。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怨灵修之浩荡兮,终不察夫民心。

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

固时俗之工巧兮,偭规矩而改错。

背绳墨以追曲兮,竞周容以为度。

忳郁邑余佗傺兮,吾独穷困乎此时也。

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也。

另外,楚辞的代表作还有宋玉的《九辩》、景差的《大招》,及汉代贾谊的《惜誓》、淮南小山的《招隐士》、东方朔的《七谏》,严忌的《哀时命》、王褒的《九怀》、刘向的《九叹》等。南宋朱熹在此基础上编为《楚辞集注》,增入贾谊的《鹏鸟赋》、《吊屈原赋》两篇;删去《七谏》、《九怀》、《九叹》等作品,朱熹认为这些作品缺乏真实的思想感情。他并把屈原的作品划为“离骚类”,把其他作品划为“续离骚类”,按原篇章次序编为8卷。

《九辩》

——宋玉

悲哉!秋之为气也。

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

憭栗兮,若在远行。

登山临水兮,送将归。

泬寥兮,天高而气清;寂寥兮,收潦而水清。

憯凄增欷兮,薄寒之中人;

怆怳懭悢兮,去故而就新;

坎廪兮,贫士失职而志不平;

廓落兮,羁旅而无友生;惆怅兮,而私自怜。

燕翩翩其辞归兮,蝉寂漠而无声。

雁廱而南游兮,鹍鸡啁哳而悲鸣。

独申旦而不寐兮,哀蟋蟀之宵征。

时亹亹而过中兮,蹇淹留而无成。

悲忧穷戚兮独处廓,有美一人兮心不绎;

去乡离家兮徕远客,超逍遥兮今焉薄!

专思君兮不可化,君不知兮可柰何!蓄怨兮积思,心烦憺兮忘食事。

原一见兮道余意,君之心兮与余异。

车既驾兮朅而归,不得见兮心伤悲。

倚结軨兮长太息,涕潺湲兮下沾轼。

慷慨绝兮不得,中瞀乱兮迷惑。

私自怜兮何极?心怦怦兮谅直。

皇天平分四时兮,窃独悲此廪秋。

白露既下百草兮,奄离披此梧楸。

去白日之昭昭兮,袭长夜之悠悠。

离芳蔼之方壮兮,余萎约而悲愁。

秋既先戒以白露兮,冬又申之以严霜。

收恢台之孟夏兮,然欿傺而沉藏。

叶菸邑而无色兮,枝烦挐而交横。

颜淫溢而将罢兮,柯仿佛而萎黄。

萷櫹椮之可哀兮,形销铄而瘀伤。

惟其纷糅而将落兮,恨其失时而无当。

鲁迅在《汉文学史纲要》中曾说:楚辞的诞生“逸响伟辞,卓绝一世”,后人又常称其为“真骚体诗”。可见楚辞在文学史上的光辉地位。它的诞生是一种全新文体的诞生,能够更好地塑造艺术形象和抒发复杂、激烈的情感,推动了诗歌艺术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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