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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米拉迪的秘密

尽管开蒂一再恳求,达达尼安还是没有上楼到这个年轻姑娘的房间去。他这样做是出于两方面的考虑:一是如此可以免除来自开蒂的种种的批评以及某种难耐的哀告;二是趁这个时候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如果可能,也很想好好地分析一下米拉迪的思想。但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那就是达达尼安像发了疯似的爱着米拉迪,可是,米拉迪却并不爱他。有那么一刻,达达尼安想,给米拉迪写一封信,如实地向她说明,他,达达尼安,德,沃尔德,就是一个人,因此,他不能答应她,去杀死德,沃尔德,否则,就成了自杀。不过,他一直有着强烈的愿望,他要以自己的名义,而不再是以德,沃尔德的名义,占有这个女人。在王宫广场,他兜了五六个圈子,每走十步他便回过头来看看米拉迪的窗子,看看那套房间里射出来的灯光,观察的结论是,这次,那个年轻女人明显不像上一次那样急不可耐。最后的犹豫随着灯光的熄灭而消失,他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他回到了米拉迪的府邸,进了开蒂的房间。开蒂的脸色不像人样,浑身都在抖动,她本想将自己的情人拖住。可是,米拉迪就在隔壁,并且听到达达尼安的声响,她自己打开了那扇门。“进来呀!”米拉迪说。厚颜无耻到了如此地步,没羞没臊到了如此骇人听闻的程度,这连达达尼安都怀疑,自己是否是在现实之中。可是,他还是无法抗抵,急急忙忙向米拉迪奔了过去。中间的那扇门在他的身后被重新关上。随后,开蒂朝那扇门扑了过去。所有那些能够折磨一个热恋中的女人心的种种激情,都在向她使劲,推动着她去揭穿事件的真相。可是,如果她承认了,自己参与了这样阴谋计划,那么,她也就完了;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达达尼安也将会完了。最后,出于爱情,她停下了脚步。达达尼安呢,他已经实现了自己的最大愿望。现在,米拉迪真的在爱他了,至少从表面上看是如此,尽管他的内心清楚的告诉他,他只不过是被人利用着进行复仇的一件工具,利用他的人一边在爱抚着他,一边在等他去送死。可是,自负、自尊、痴情,使得这种低声的劝告哑口了。因此,我们这个贾司克尼人,怀着坚定的信心——把自己跟德,沃尔德做了一番比较。结果,他问自己,他比德,沃尔德差在哪里?为什么米拉迪就不能像爱德,沃尔德那样真正地爱他?这时的米拉迪,已经不再是那个一度让他感到恐惧的、心怀叵测的女人,而成了一个热情奔放的情妇——她也完全沉溺于表面的爱情中。两个小时,就这样过去了。一切重回平静。米拉迪的动机跟达达尼安截然不同,她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她问年轻人,是不是已经决定次日开始行动?并问怎么去挑起德,沃尔德跟他决斗。可是,此时此刻,达达尼安的思路跟她不一样,因而像一个蠢人那样忘记了一切。他只是殷勤地回答她说,时间太晚了,先不去考虑这事。可那却是米拉迪惟一关心的事,所以,她惊异于达达尼安的大度,她的问题变得越来越急切了。然而,对达达尼安来说,他并不想真的决斗,他想改变话题。不过,他无法做到。米拉迪用她那超乎常人的智慧把他控制在了她预先划定的范围之内。达达尼安劝说米拉迪饶恕德,沃尔德,他企图说明,复仇的计划是在她冲动下的结果,他劝说她应该放弃那项计划。年轻女人就气得浑身发抖,并离开了他。“亲爱的达达尼安,您是不是害怕了?”她说,尖锐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您不应该这样看我,亲爱的!”达达尼安回答说,“我的意思是说,那个可怜的德,沃尔德伯爵如果并不像您想像的那样坏呢?”“无论如何,”米拉迪严肃起来,“他欺骗了我就要死!”“既然这样,他就非死不可!”达达尼安的语气变得坚定了。米拉迪认可这种态度。于是,她靠近了他。

我们不知道对米拉迪来说,这个夜晚究竟过了多么久。只是,对达达尼安来说,当曙光透过百叶窗,射进房间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在米拉迪的身边只不过待了两个小时。分手时,米拉迪又重新提起他曾经答应过她的那件事。“我已经做好了准备,”达达尼安说,“可是在这之前,我想弄清楚一件事。”“什么事?”米拉迪问。“就是:您到底爱不爱我。”“一切已经证明了。”“是的,所以,我的生命和灵魂,都是属于您的了。”“谢谢了,我勇敢的情人!我现在等着您的证明?”“当然,不过,您爱我的程度如果像您讲的那样,”达达尼安接着说,“难道您就不为我担心吗?”“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有可能会送命。”“这怎么可能!”米拉迪说,“您是那么英勇,剑术又那么好。”“您可以考虑换一种方式,”达达尼安跟着说,“既可以报仇,又不必决斗?”米拉迪看着他的情夫,没有讲话。达达尼安那双明亮的眼睛,显现出一种奇怪的悲惨神色。“说真的,”她说,“我相信,现在,您又有点儿犹豫了。”“不,没有。只不过是,自从您不再爱那个他以后,我真的替他感到难受了。因为,我觉得,他失去了您的爱,应该说,就已经在经受着非常严酷的惩罚了。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还该受到别的什么惩罚吗?”“谁说我曾爱过他?”米拉迪问。“至少现在,我相信——您爱着那样一个人,”年轻人温柔地说,“因此,我还是要说,我很是同情他。”“您这样想?”米拉迪问。“是的。”“为什么?”“因为只有我知道……”“知道什么?”“知道他对您远不是您所想像的那么坏。”“真的?”米拉迪不安地说,“请您给我解释清楚,我真不明白您想说些什么。”她搂住达达尼安,那双眼睛渐渐燃烧起来了。“是的,我是一个高尚的人!”达达尼安说,他下决心要说出实情,“自从您的爱情属于我之后,我确认已经拥有了它,对吗?”“全部拥有。快讲下去。”“好了,我觉得,从那以后,我像是换了一个人,我心里有一件事,一定把它讲出来。”“讲出来?”“如果我还怀疑我的爱情,我就不会这样了;而您是爱我的,我的小美人,对吗,您是爱我的?”“不错。”“假如我只是因为爱您,从而触犯了您,我会取得您的宽恕吗?”“有这种可能。”达达尼安心里很高兴,他想去吻米拉迪的嘴唇,可是,她避开了。“讲出来,”她说,脸色变得发了青,“要讲出什么?”“上星期四,您约了德,沃尔德伯爵,就在这个房间里,对吗?”“我?没有,哪有这种事?”米拉迪说,语气坚定,神态自若,要不是达达尼安亲历此事,他也许会对自己的话产生怀疑。“不要说谎了,我美丽的天使。”达达尼安微笑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啦?您快说呀!真要命!”“啊,请放宽心,我已经完全原谅了您。”“讲呀,讲呀!”“德,沃尔德不可能夸口谈您。”“是这样吗?可您亲自对我说过,说过那枚戒指……”“那枚戒指,亲爱的,它在我的手里——星期四的德,沃尔德伯爵和今天的达达尼安,本是同一个人。”达达尼安原本以为她会先是一种带有惭愧感的惊异表情,接下来,流泪,最终,是一阵暴风雨般的愤怒。可是,他大错而特错了,他所看到的却是一个极为吓人的米拉迪。她坐起来,伸出双手向达达尼安的胸口推了一把,将他推开。接着,她跳下了床。天已经大亮了。达达尼安拉住她的浴衣,不住地求饶。可她拼命挣扎着,那件细布浴衣撕裂了,露出了她赤裸的肩头。达达尼安看到,她那美丽的肩头上一朵百合花,这种无法消除的印记是刽子手在行刑时烙上去的。达达尼安惊得魂飞魄散。“天啊!”达达尼安松开了抓在手里的浴衣喊了起来。接着,他愣在了一下,只觉得浑身冷汗直流。米拉迪见达达尼安惊恐万状,知道自己的秘密被发现了。他已经全都看到了,现在,他已经知道了她的可怕的秘密。她转过身子来成了一头受了伤的豹子。

“啊,坏蛋!”她嚷起来,“你卑鄙地欺骗了我,还知道了我的秘密——你必须死!”说着,她跑到梳妆台前。梳妆台上有一只细木镶嵌的小匣子,她打开了它,从里面取出一把非常锋利的金柄小匕首,然后转过身向达达尼安猛扑了过来。虽然我们都知道这个年轻人是勇敢无敌的,但是,当他看到她那张大惊失色的脸时,她脸色青灰,怒目圆睁,非常吓人,他再一次吓得魂飞天外。就像面对一条向他游过来的蛇那样,他退缩着,一直退到了靠近墙边,他的手碰到了他的剑,他拔剑出鞘。米拉迪对他的剑毫不顾忌,只想用匕首刺他,直到达达尼安的剑尖已经顶住了她的脖子,她才停下来。她又想用手去抓他的剑。不过,达达尼安总能避开,不让她抓住。他从床上溜下来,设法要从那扇通往开蒂房间的门里逃出去。米拉迪咆哮着,发疯似的向他扑来。达达尼安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来吧,美丽的贵妇人,来吧!”他说,“不过,您最好还是平静下来,不然,我就要在您那漂亮的脸蛋上画出第二朵百合花了。”“下流种!下流种!”米拉迪吼叫着。达达尼安始终想打开那扇门。达达尼安藏在了家具后面,以便保护自己。米拉迪则推倒了几件家具,向他冲去。就在这时,开蒂打开了中间那扇门。达达尼安这时,离这扇门只有三步远了。他一个箭步便从米拉迪的房间冲进了房间,接着,又迅捷地关上了那扇门,然后,用尽全身之力,将门顶住,直到开蒂把门闩上为止。米拉迪使出远比一个女人大得多的气力,打算推开那扇门。随后便用匕首戳那扇门,她甚至戳穿了那扇门的门板,每戳一下,她都恶狠狠地骂一声。“快,快,开蒂,”达达尼安在门闩插上之后低声对开蒂说,“想办法让我逃出去,不然的话,一旦她缓过神儿来,我会被她杀了。”“可您不能就这样出去呀,”开蒂说,“您还光着身子呢。”“对呀!”达达尼安这时才发觉自己身上穿的是什么,“找点衣服给我穿给我穿上吧,快!现在是生死关头!”开蒂当然懂得这一点。转眼间,一顶宽大的女帽,她用一条绣花的连衣裙,一件女用短披风把他装扮停当。随后,让他穿上拖鞋,拉着他下楼。他走得正是时候。米拉迪已经拉过铃,把整个府邸里的人都惊动了。看门人刚拉绳子让他们离开,米拉迪就半裸着身子在窗口呼喊:“关好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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