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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正步走

郑直每天的锻炼方法就是走正步。

荷花池公园的惺忪睡眼,是被晨练的人揉醒了。太极、长剑、扇舞、跑步、健身操跳动的节律让懒洋洋的湖面抖擞起来。

挺胸抬头,两眼平视前方,腿绷直,脚尖下压,脚掌与地面平行,离地面二十五厘米,正步——走!每天都在公园的一处绿荫下,郑直雄赳气昂昂地走正步。每分钟一百一十二步,十分钟下来,汗水就溻湿衣服。有孩童好奇,也跟在郑直身边学着走正步,摇摇摆摆,逗得家人欢笑。家人招呼孩子,快回了,别影响了伯伯锻炼。郑直和蔼地笑笑,没事,我也是像他这么大就开始练习走正步了。

郑直还在上小学的时候,邻居梁正伯伯就带儿子梁帅和郑直在门前的空地上,一二一,一二一地练习走正步。郑直摇摆的小身躯,天真又认真的神态,常逗得两家大人欢笑。梁正喜欢郑直,夸他能吃苦将来会有出息,对自己那个抹着鼻子哭泣的儿子梁帅,就多了些训斥,瞧瞧你那窝囊样,走个正步都怕苦喊累哭鼻子,没出息!挨了批的梁帅有时就怂恿郑直也耍个懒,还到郑直的父亲那里去诉苦,说郑直哥故意逞能,故意显摆。郑直的父亲让郑直照顾着点弟弟,郑直听话答应了,可是一到走正步,郑直还是雄赳赳气昂昂。上高中后,梁帅想要一辆凤凰牌自行车,他和郑直商量,练正步时收点劲,让梁帅出出风头,他老爸一高兴没准就把自行车给推回来了,郑直点头答应了。谁知正步一走,郑直还是精气神丝毫不减,气得梁帅把嘴撅得老高。郑直挠着头皮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一走正步就把啥都忘了。

郑直十八岁那年步入了军营。梁正伯伯高兴,把珍藏了几十年的一瓶好酒拿出来,和郑直的父亲举杯畅饮。郑直的父亲和梁正是生死弟兄,当年两个人一同从村子里逃出,参加了解放军。在平津战役中,郑直的父亲负伤。梁正在密集的炮火硝烟中,硬是把郑直的父亲背送到战地救护所,他自己身上镶嵌了五块炮弹皮。

郑直的父亲把满满的一杯酒,端给郑直,说,我这条命是你梁伯伯给的。没有你梁伯伯就没有现在的我,也就不会有你小子,这恩情今生今世都不要忘了。喝!

十八岁的郑直第一次喝烈酒,是浓烈是激动,郑直的眼里流出泪花。

郑直参加了国庆三十五周年的大阅兵,并且是步兵方阵的总领队。郑直正步走过天安门广场时,电视机前的老哥俩又激动地举杯喝上了。梁正对儿子梁帅说,你看看你哥哥郑直,阳光正气有精神。梁帅不屑地说,那有啥嘛,不就是踢个正步嘛。梁正眼睛一瞪,走正步也和人生一样,人正步子才能正。

郑直从部队转业到地方,依旧保持着每天走正步的习惯,无论刮风下雨从不间断。郑直每天清晨走正步,成为了公园里的一道风景。

郑直意想不到的是,自己接任纪委书记,遇到的第一个案子居然是有关梁帅的。梁帅已经是一家国有企业的总经理,企业做得很大,也是报纸电视经常关注的人物。纪委接到实名举报信,梁帅利用职务便利,通过插手工程、介绍工程等方式,为他人牟取利益,并收受贿赂。

晚饭很丰富,母亲做了郑直喜欢吃的菜,父亲还开了一瓶好酒。父子俩吃着,喝着。父亲几次欲言又止,饮下酒的叹息声很重。饭吃完,父亲也没有说一句话,站起身,拍拍郑直的肩头,走了。

郑直第一次失眠了。

第二天清晨,郑直还是准时到了荷花池公园,让他意外的是,绿荫下站着父亲和扶着轮椅的梁正伯伯。梁正伯伯的旧伤,让他过早地依赖上了轮椅。

梁正说,孩子,我和你父亲是专门来看你走正步的。我教你走正步的要领记着没有?

郑直朗朗地答道:挺胸抬头,两眼平视前方,腿绷直,脚尖下压,脚掌与地面平行,离地面二十五厘米。

好,听口令。正步——走!

郑直甩开步伐向前走去,步子格外的神气有力。朝阳把金色的光铺洒下来,映照着郑直坚毅的脸庞,眼角珠子一般的泪水在闪光。

梁正伯伯是离休的老纪委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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