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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复仇之旅(1)

秋去冬来雁南飞

一阵凄凉一阵悲

大雁还有回头日

皇军一去永不回

——民间歌谣

青砖青瓦大檐房的房檐子很长,阴影也长,丁淑慧和徐郑氏坐在阴影下的马扎上。徐郑氏打着蒲扇纳凉,丁淑慧纳鞋底儿,锥子发滞,便在头发间蹭一蹭。

“其实你大哥刀子嘴,豆腐心,那回把德龙绑在骆驼圈里,自己夜里咳声叹气,翻身打滚地睡不着。”徐郑氏极力说明,她怕弟媳妇因这件事沉心(心里不自在)。

“大哥一直疼他。”丁淑慧说。

“一奶兄弟,能不心疼吗。”

丁淑慧锥子扎进鞋底,停了一下,发呆一阵,继续飞针走线地哧哧纳鞋底。

“晌午别做饭啦,到我那儿去吃,二嫂也过去,咱们酱小鱼儿。”徐郑氏说。

“不啦大嫂,德龙备不住晚饭时能赶到家。”丁淑慧说,她怕德龙不肯过去吃饭,才推辞。

“德龙赶上饭时更好,一起吃。”她停下扇子,冲正房喊:“王妈,王妈!”

“大奶奶。”王妈急步过来,手里拿把菠菜,她刚才在摘菜。

“多淘两碗米,晌午多两口人吃饭。”徐郑氏吩咐道,“对啦王妈,到菜园子抠几个土豆烀上,德龙顶爱吃土豆拌酱。”

“可是,大奶奶,土豆才开花呀,恐怕还没结豆,就是结了,撑死烟袋锅那么大,咋吃?”王妈说,徐家是种了几垄红眼皮早土豆,也刚落花,做豆也不会太大。

“唔,瞧我……糊涂喽。”徐郑氏恍然道,“是啊土豆才落花……那就多煮鸡蛋,煮一葫芦瓢,德龙也爱吃鸡蛋拌大酱。”

当家的堂屋放桌子时,徐德龙赶到家。

徐郑氏来叫四小叔,进屋便说:“德龙就有口福,瞧瞧,今个儿又赶上嘴啦。”

那会儿丁淑慧心不落体儿地望着丈夫,怕他气没消不给大嫂面子,出她意料的是他却说:“我闻到鱼酱味道,是葫芦籽,还是穿丁子?”

“麦穗儿和泥鳅狗子。”徐郑氏说。

獾子洞村外河汊子里不缺葫芦籽、穿丁子、泥鳅狗子这样下饭的小鱼,捕捞它们也很简单,下须笼,或者是抢网,即使直接用笊篱捞就能弄到鱼虾。那是“棒打獐,瓢舀鱼,野鸡飞落砂锅里”的年代,吃顿小鱼酱,是改改口,拉拉馋而已。

“放香菜没?”徐德龙吃小鱼酱很在行,问。

“知道你得意(喜欢)那一口,搁啦。”徐郑氏说,见四小叔从镇上回来有了乐模样,心里敞亮了许多。

丁淑慧有同大嫂一样的心情。这趟街没白去,德龙心情好啦,她感谢管家谢时仿,他劝好了德龙。

晚饭吃得很愉快,饭后一家人闲坐、闲聊。

“大哥,明个儿我干点啥活儿?”徐德龙主动要干点什么。

“哦,再歇几天。”徐德富总归心疼四弟,说,“身子骨不舒坦歇着,家里活儿有都是,慢慢干。”

“我行,我行大哥!”徐德龙说。

“这些日子忙铲忙蹚的,圈里的骆驼没人管它们。德龙你伺候吧,天气好了拉出去遛遛。抢抢膘儿,发情了到西大荒找公驼。这方圆百里,只徐大肚子他们一家养着公骆驼。”

徐德龙心里的西大荒是徐秀云,她在西大荒。

其实徐秀云已经离开西大荒几年,今天早晨才回来。国兵漏用马驮着面容憔悴的徐秀云,向幺坨上的地窨子走来。

“这次回来见你爹,我依了你,只住十天半月,回去后跟我好好过日子。”国兵漏讲了一路条件,一直在讲。

“你帮我爹配骆驼。”徐秀云眼里隐藏仇恨和杀机,说。

“帮!”国兵漏没察觉,长咧咧地说,“配骆驼!”

地窨子没人,里边很零乱。徐秀云跑到草棚子,她心爱的小白马还在,抱住它,眼泪扑簌簌地落,喃喃道:“我真想你呀,小白马!

徐大肚子一直喂着这匹小白马,是他人性的另一面。输掉女儿给国兵漏带走后,小白马不吃草不喝水,眼睛湿汪汪的,凝视地窨子后面那墩子红毛柳树。他猜想马听到了、看到了什么。国兵漏迫不及待地将女儿拉到柳树后面蹂躏了她,撕裂夜空的尖叫,刀锋一样割划当爹的心。从此,他养着小白马,有时把它当成女儿。他输钱的日子,手指剁给人家也没舍出这匹马,他坚信有一天把她赢回来,将她心爱的马交给她。此刻远在亮子里镇赌场上的徐大肚子,还不知道女儿已经回到西大荒。

“你爹还没输掉它?”国兵漏说出一句刺伤她的话。

徐秀云和小白马亲近些许时候回到地窨子,她要改变这里的生活环境,国兵漏一旁不伸手,看着她忙里忙外。

地窨子插着风呲楼,呼呼地转动,她有一双很巧的手,做出的风呲楼旋转中发出哨响,甚是好听。

“我家的骆驼……”一个农民拉来一峰母驼。

“交给他。”徐秀云指着国兵漏,农民照他的话做了,将绳索递给国兵漏。

“等你爹回来吧。”国兵漏迟疑不接。

“哪里来那么些的废嗑儿,牵着。”徐秀云斥责道。

国兵漏极不情愿地牵着骆驼。

“三天后你来牵骆驼。”徐秀云对农民说。

农民道谢后离去。

“这骆驼?”国兵漏从没干过配骆驼的活儿,不知道怎么做,问她。

“你牵它到宽敞的地方去等着,”徐秀云指指坡下的草地道,“我去牵公驼。”

国兵漏牵母骆驼走向草地,他不知道正走向赌徒女儿为自己设下的死亡陷阱。徐秀云露出一丝冷笑,去解开縻公骆驼的绳索,然后松开它,一颗瞄准他的子弹射出了。

发疯的公骆驼突然向国兵漏扑去,并且撕咬。想一想,骆驼张开的口有多大?平场。十分温顺的动物忽然发起疯来攻击人,国兵漏吓呆啦,拼命地呼救:

“快救我——”

徐秀云手持长鞭无动于衷,国兵漏的生死掌握在她手中了,她有能力救他,她没去救她,爽朗地大笑。

发疯的公骆驼将国兵漏当成和它争夺交配权力的情敌,它要誓死扞卫。公骆驼撕咬他,像猫杀死一只老鼠。她确定国兵漏已死,挥舞长鞭驯服了公骆驼。

徐秀云拖国兵漏血肉模糊的尸体到一片柳条棵子里——强暴她的地方,挥锹埋上国兵漏。

“我说过要杀掉你!”她如释重负地说。

接下去的几天,农民牵走配完的母骆驼,剩下她自己,坐在高处眺望,等啊盼啊爹归来。

荒草甸子一蹿一蹿升高徐大肚子的身影,她喜出望外道:“是爹回来了!”

徐大肚子步行的身影摇晃渐近,光赤上身,下身只穿一个花布裤衩,样子狼狈不堪。女儿尚不知父亲刚刚埋葬了上吊而死的母亲,见他一只手包着,纱布浸出血渍。

“爹,手怎么啦。”

“伤了,弄个马粪包给爹上上。”徐大肚子说。

“嗯哪!”徐秀云跑向甸子,马粪包学名叫马脖,随处都可找到,手一捏可喷出一股褐色的灰来,涂在伤口上,止血消炎。

“爹,你手指呢?”徐秀云惊骇道。

“输啦。”徐大肚子含混其辞地说,左手一共断掉两根指头,一根旧茬儿,一根新茬儿,新的这一根流着血。他没说实话,这根手指作为抵押物扔在棺材铺啦。

“秀云,你自己跑回来?”徐大肚子问女儿。

“他在柳条墩子后面!”徐秀云说。

柳树墩子后面有一个矮坟包,土很新。

“你杀了他?”

“是骆驼。”她说。

“可惜啦,”徐大肚子遗憾道,“我还没从他手里把你赢回来。”

“爹,我不是回来了嘛。”

“那不是一码事。”赌徒认他的死理儿。

“晌午歪啦,我给你做饭。”

“不吃了,还有一个场子列架(摆开架式)等我。”徐大肚子狠了狠心道,“爹对不住你,把白马……输给了人家,我回来牵马。”

“爹!徐秀云极不情愿,咬着下唇道,“我只剩下这匹马……”

那一刻,徐大肚子心动啦,不能再伤女儿的心啦,他默默地走了出地窨子。

徐秀云跟了出去,见父亲朝坡下走去。她跑过去抱住白马脖子,脸贴在它的额头,摩挲马鬃和它亲近。

“不能让父亲再输掉一根手指头。”她牵马追上父亲,说,“爹,你牵走吧!”

“爹一定给你赢回它来!徐大肚子接缰绳的手在颤抖,说。

徐秀云表情哀怨,恋恋不舍地撒开手,父亲跨上马背,他说:“在家看好骆驼。”

徐秀云呆立,望着白马驰过草甸子,攀登沙丘,逐渐远去的背影,无可奈何地道:“又去赌。”

而后,徐秀云抱住拴马的桩子哭道:“我的马,我的小白马啊!”

徐德成掀开门帘进来,见坐山好躺着死羊眼一样望房棚。

“大哥,我在集上买了只甲鱼,今晚到我家去喝甲鱼汤。”

“不去了,要不弟媳妇又要忙乎。”坐山好婉辞说。

“没什么,何况今儿个我送到悦宾酒楼加工,他们做好了给端回去。”徐德成说。

坐山好起身,死佯摆气(萎靡不振)。

“要不接小闯子他们娘俩二过来?”

“没啥大价值,流血不止……”坐山好沮丧道。齐寡妇病了,是血崩,大走血,“也看香了,不见效。”

“实病看香怎么行啊!”徐德成说,“大哥,接到镇上来扎痼扎痼。”

“她不肯离开那间老屋。”

徐德成目光迷离地凝视着坐山好。

“她没对你说起过那间老屋?”坐山好问。

“没有。”

“他把她丈夫的骨灰埋在炕洞子里。”

“是吗?”

“她说她这辈子离不开他,守着,守着……唉,女人呦!坐山好叹息道。

“怎么说有病要扎痼,小闯子年纪太小啊。”

“是啊,扔下没娘的孩子谁伺候?”坐山好道出忧虑。

“大哥,你还是好好劝劝她来治病。”

“张大帅刚刚在皇姑屯出了事,乱哄哄的,我离不开兵营,过些日子再说。”

杀手冯八矬子在亮子里街的夜色中行走,他着便装鬼鬼祟祟的身影尽量避开街灯,远远地望着有兵站岗的骑兵营。

亮子里有夜市,一家一货摊儿一盏带罩的煤油灯。逛夜市的人在一个个摊子前经过,或问价或买东西。

烟叶摊前,坐山好蹲下来,烟叶有成捆的,有碎末的;有叶子烟,有蛤蟆癞烟。

“老总喜欢抽哪种烟,我这有红烟,青烟,黄烟,得意劲大的,还是比较柔和的?”烟贩问。

“青烟,蛤蟆癞。这烟……”坐山好挑选烟叶。

“白露后收的烟叶,又搭足了露水,好抽哩,老总您先尝尝。”

坐山好揪下半片叶子,在手心里揉碎,卷了一支纸烟,划火柴点燃,深吸一口,吧哒吧哒嘴,满意道:“不离儿,来两斤。”

烟贩拎起秤杆子称完烟,问:“老总用卷烟纸吗?”

“我使烟袋……哦,来一打,我兄弟抽纸烟。”坐山好想到徐德成,买卷烟纸就是送给他。

一家人呆在土炕上,一只纤细小手从烟笸箩捏出撮烟,用纸卷烟,徐德成一旁看四凤卷烟。一支支卷好的烟放在烟笸箩旁边摆成行,雪白如冬天里的白桦树。

臧雅芬和小芃做一种游戏:翻绳(翻撑)。

“乱线头”母亲翻出一个花样儿,说。

小芃用手指一挑一撑,又变出一个花样,说:“马槽。”

“小芃,你手真巧。”徐德成夸赞两个女儿,说,“四凤烟卷得更好。”

四凤怀着玩的心理继续卷烟,念道歌谣:“娘家客上炕里,烟袋荷包递给你……”

“雅芬,四凤这歌儿你教的吧?”徐德成问。

“问你家大小姐呀。”

四凤朝徐德成莞尔一笑,继续卷烟。

“四凤,十二岁了吧,别老摊玩,你大伯捎话带信的,让你读书认字。镇上没女校,请个先生吧,又不好请,我打算秋后送你到四平街公学堂去读书。”徐德成问:“四凤,你愿意读书习字吗?”

“嗯呐,爹教我。”四凤说,她愿意和父亲学认字。

“我哪儿有空教你,当骑兵,腿脚绑在马背上,东奔西走的不固定……还是送你去正规的学校去读书。”

“贾营长是不是还没说人(娶妻)?”臧雅芬问。

“你咋突然问起这个?”

她家后院有个小媳妇,当家的死了两年,满年轻满俊俏的,性体(性格)也好,一手好针线活儿。臧雅芬悄悄为坐山好撒目人,她进入了视野。当然齐寡妇的事,她一无所闻,如果知道了内情,已经有了一个孩子,她不会这样热情撮合。

徐德成拿起一支纸烟,叼在嘴里没点火。

“眼下她靠到街上缝穷挣口饭吃……嫁给贾营长,生个一男半女的……”

徐德成划火点烟,脸前烟雾弥漫。

坐山好拎着一捆烟街上走,杀手冯八矬子悄悄跟踪,他在寻找下手的时机。此时,坐山好并未发现杀手,泰然地前行,两侧买卖店铺灯光闪烁。经过翠喜堂门前,他放慢脚步,琵琶伴着歌声传来:

一呀更里呀,月儿上树梢。

心上的俏哥哥呀,快来度良宵。

花灯美酒迎骏马,妹爱哥,打虎擒狼挽弓刀……有嫖客走过来,坐山好快步离开翠喜堂门前,走进一条幽暗的街巷。杀手冯八矬子快步跟上,掏枪瞄准,砰!砰!砰!骤然三声枪响,坐山好轰然倒下,杀手迅捷地消失。

咣咣!蒋副官(草头子)边敲门边喊:“徐营长,出事啦!”

徐德成开院门,一只胳膊伸进上衣袖子里说,“蒋副官。”

“贾营长中枪,人快不行啦。”

“啊,咋回事?”徐德成大吃一惊。

“营长去夜市买烟回来,走到离兵营不远的柴禾街口,有人背后开枪,三枪全打在胸膛上,我们把他抬回营房,程先生正给他上刀口药。”蒋副官哀伤地说,“没救啦。”

徐德成同蒋副官赶到安国军骑兵营房,几个军官围着处于昏迷状态的坐山好跟前。

“哥,”徐德成把程先生叫到一边,问:“怎么样?”

“不行啦,三枪全中要害处。”程先生摇摇头道,“他真是个铁人,竟还有一口气,换个人坐根儿(本来)不用往回抬了。”

“要是有一点希望,也救。”徐德成说,希冀的目光落在程先生身上,他会全力以赴救治,只是难以妙手回春。

“最好的红伤药已给他用上,血是止住了,但是伤的太重。”程先生说,“准备后事吧。”

坐山好呻吟一声,徐德成急忙过去,说:“大哥,大哥!

“兄弟……我……”坐山好慢慢睁开眼睛,很吃力地说,“听我……对你……”

徐德成耳朵贴近坐山好的嘴,听他讲话,他扬了扬手,徐德成领会,对在场的几位军官说:“你们先出去。”

几位军官撤出屋,坐山好吃力地说:“发……生啦,到底……发生啦。”

“看清是什么人没有,大哥?”

“黑枪,打黑枪。”

“你怀疑是……”徐德成说陶奎元。

“是……”坐山好声音极低,嘴唇抖动道,“一定是他们。”

“大哥我一定查明真相,为你报仇。”

“你照顾好小闯子……他本来就是你的儿子,你认他吧。齐……是一个好女人。”坐山好用他生命最后力量说话了,他指指烟口袋。

“大哥你要抽烟?”徐德成递给他烟袋、烟口袋,说,“你伤这样,不能抽烟。”

“烟口袋是她做的,你带着它……”坐山好说话愈加吃力,吐字已不清楚。

“大哥,你歇一会儿再说。”徐德成手拿着绣着“平安”的烟口袋,强忍着泪,劝他尽量少讲话。

坐山好手再指指墙上挂着的军用背包,示意拿出里边的东西,徐德成掏出两只磨得光滑的核头。

“用……核桃当卵……我、我想有个全身……”坐山好再也发不出声音,他最后的愿望是有一个全身。当年想当太监阉去男人的东西,太监要用油将割掉的东西炸透保存起来,待死后家人给他装上去。坐山好没保留那嘟噜东西,人行将就木,拿什么代替那东西,他早准备好,用核桃代替。

坐山好喘息起来,闭上双眼,生命危机。

“大哥,你坚持住,我已派人去四平街接医生。”徐德成手紧紧攥着两只核头,他喊程先生,“哥,快过来!

程先生进屋,给坐山好把脉,说:“他走啦!”

徐德成痛声长喊:“大——哥!

坐山好的坟地是徐德成选定的,亮子里镇外的山岗上,掘好坟坑,木棺材落入坑中。徐德成将坐山好生前使用的马鞍放入坟坑里,并动手埋下第一锹土。

一座新坟包隆起,徐德成跪在坟前,官兵们齐刷刷地跪地。

“江湖奔班,人老归天。坐山好大哥你走了,大伙来送你!”徐德成上香后磕三个头,大家也跟着磕头。

众人点纸,燃烧,烧成灰烬时,徐德成上马,众人随之他离开。

“报告营长,”勤务兵有根驱马从后面赶上来,“贾营长的坐骑不肯走。”

青鬃马伫立在坟前。

“去牵它。”徐德成命令有根道。

“营长……”有根回去牵青鬃马,它不肯走。

“你陪大哥做伴吧!”徐德成调转马头,拔出手枪,砰!青鬃马随着枪响倒下。

新坟包旁,又多座坟墓——马塚。

两峰骆驼准备出发,一峰骆驼驮着徐德龙,另一峰骆驼驮草料、干粮和大水桶。

“德龙,”徐德富叮嘱道,“简直朝西走,遇人多打听,大肚子肯定在西大荒草甸子上,配完骆驼就回来呀,别在外边打流连!

骆驼慢悠悠走,驼铃叮当响。徐德龙仰望白云舒卷的天空,倾听悬于空中鹅鹂的鸣唱。开满野花的草原越来越宽阔,天地苍茫,没有一个屯落,也没有半个人影。

忽然,断断续续的马头琴声踏着草尖传过来,草原上许多声音都是踏着草尖传向远方的,听来有一股野草的馨香。

荒草中一匹蒙古小红马信马由缰,驮着一个蒙古族汉子,蒙古装、蒙古靴,汉子在马背上悠闲地拉着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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