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海掂了掂手枪：“谁再敢咒骂一句死去的战友，我就用这支手枪和他说话！”
“住手！”
随着一声怒吼，李奇伟飞马赶到近前，滚鞍下马，大步走到龙海面前，非常熟练地下掉了龙海的手枪。
在场的全体同志齐把目光投向李奇伟。
李奇伟：“全体同志听从我的命令：立即归队，迅速南下！”
在场的红四方面军的指战员三三两两地离开现场，遂又迈开沉重的双脚，踏着泥泞的草地，无声地向南方走去。龙海依然余怒未消，昂首天外。
姚秀芝伫立在龙海身边，在等待事态的发展。
李奇伟严厉地批评：“胡闹！怎么能随便开枪吓唬同志呢？如若+是在草地上行军，我一定要关你的禁闭！”
龙海打量着李奇伟，似想从他的身上发现点什么。李奇伟被看得生气了：“看什么？难道连我也不认识了吗？”
龙海冷笑了一下：“是刚刚才真认识你的！”
李奇伟惊得一怔。
龙海：“原来你和我们不是一家的。”
李奇伟被说得像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龙海转身跪在老马的坟前，磕了三个响头，低沉地自语：“老马同志，原谅我吧，不是我不跟一方面军北上革命，是因为救人才掉了队的啊！”他站起身来，独自沿着一个方向大步走去。
李奇伟一惊：“龙海！你去什么地方？”
龙海没有答话，继续大步前进。
姚秀芝近似哀求地：“奇伟同志！你赶快去追龙海，他是个彝族同志，要慢慢地解开他心中的疙瘩。”
李奇伟沉吟片时，大声喊道：“龙海！给我站住——！”龙海远去，绝不回头。
姚秀芝：“奇伟同志！我求你了，快骑马把龙海追回来吧！”
李奇伟蹙着眉头叹了口气，纵身上马：“驾！”放马追去。
草地外曰
龙海愤怒地迈开大步，径直向前走去。李奇伟打马追到，命令地：“站住！”
龙海下意识地收住脚步，但依然昂首天外，不屑一顾李奇伟：“你为什么不归队？”
龙海轻蔑地一笑：“这不是我的队！”
李奇伟：“你这是什么意思？”
龙海：“简单，我是一方面军的战士，不愿归到你们的队伍里挨骂！”
李奇伟：“岂有此理！那你准备去什么地方？”
龙海：“先走出草地，然后回老家，等着一方面军再打回来。”
李奇伟一怔：“怎么？你打算开小差？”
龙海：“随你怎么说吧！”旋即又迈开大步朝前走去。李奇伟怒火猝然，几度想爆发，但他望着远去的龙海的背影，这猝然的怒火又渐渐地熄灭了。
李奇伟紧磕两下马腹，很快追上了龙海，翻身跳下马来，十分动感情地说：“龙海同志，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对你不会有歹心吧？”
龙海余怒未消地点了点头。
李奇伟：“我说的话，总不会害你吧？”
龙海微微地点了点头。
李奇伟：“那你就跟着我走，好吗？”
龙海：“这场争论……”
李奇伟：“不急，慢慢来，好吗？”
龙海赞同地点了点头。
草地外曰
红军筋疲力尽地沿着原路走着、走着……
姚秀芝夹杂在红四方面军的队伍中，显得十分扎眼。她每走几步就回头看看，希望龙海能回到自己的身边来。
草地外夜
李奇伟和龙海并肩躺在一块油布上，望着天上的星星，随意地交谈着。
李奇伟：“按着迷信的说法，我们这些人都是天上下凡的星宿，为了替玉皇大帝改朝换代效力的。”
龙海：“我奶奶就是这样对我说的。”
李奇伟：“如果我们理解错了五皇大帝的旨意，使得内部发生分歧，甚至还要自相残杀，你说该怎么办？”
龙海：“那就请玉皇大帝重新说说他的旨意，不就解决了吗”
李奇伟：“如果在我们的面前突然出现两个玉皇大帝呢？”
龙海：“这……可能吗？”
李奇伟：“完全可能！时下，红军为什么一个要北上，一个要南下呢？原因就是中央发生了分歧。”
龙海：“也就是说，真的有了两个玉皇大帝？”
李奇伟：“实质上就是这样的。”
龙海：“什么时候才能辨认出哪个是真的玉皇大帝呢？”李奇伟：“我想会很快的。到那时，我们执行就是了。”龙海：“对！”
李奇伟：“你怎么办呢？”
龙海：“你跟着真的玉皇大帝，我就跟着你，不就行了吗？”
李奇伟开心地笑了：“行！行啊……”
草地外夜
姚秀芝独自一人躺在草地上，轻声哼唱着《回声》的主题，默默地数着天上的星星。
有顷，天上的一颗星星化作龙海，相继叠化：
彝族老阿妈高唱着彝家的民歌送龙海参军；
龙海抱着老马的遗体缓缓走来；
龙海纵身跳入波涛奔涌的江水中
天空中的龙海又渐渐还原为星星。
姚秀芝自语地：“龙海，你怎么还不回来啊？……”
草地外夜
龙海：“如果说那颗牛郎星是你，那颗织女星会是姚老师吗？”
李奇伟叹了口气：“曾经是过，可现在……已经不是了。”
龙海：“为什么？”
李奇伟：“他原来是我的妻子，后来分开了，她又和张华男弄假成真，搞到一块去了。”
龙海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是真的啦？”
李奇伟：“全都是真的。”
龙海：“打扮得像女神一样的人，也守不住贞节啊！”李奇伟：“别这样说她……”
龙海：“她不是一个正经的女人！她丢了你的脸，懂吗？”
李奇伟：“可她……”
龙海：“我再也不叫这种女人为老师！你更不要为这种女人伤心！”
李奇伟：“你不能这样说她，再说……她也不好受哇！”龙海愕然地看着伤情的李奇伟。
苦妹子牺牲处夕卜
那吞吃苦妹子的泥塘变成了一泓清清的碧水。
姚秀芝驻步水边，默默地垂苜悼念死去的战友。
这时，隐隐传来“哎呀来！”的歌声和孩子的哭声。姚秀芝的泪水顺着面颊潸然而下，泣不成声。
不知何时，李奇伟和龙梅来到姚秀芝的身后边。
龙海双手捧着绣有苦妹子的干粮袋向水边走去，无声地跪在水边，他一面向水中撒袋中的粮食一面说：“苦妹子姐姐，我来看你了，这是我留给你的粮食，请收下吧。”
姚秀芝闻声抬头，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再定睛一看，惊喜地叫道：“龙海！龙海……”
龙海站起身来，冷漠无情地看了姚秀芝一眼：“我不认识你！懂吗？”他说罢朝李奇伟大步走去。
姚秀芝惊得不知所措，忙问道：“奇伟同志！这……是怎么一回事？”
李奇伟鄙夷地“哼”了一声：“你还是去问龙海吧！”姚秀芝焦急地：“龙海！龙海……你快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龙海从李奇伟手中牵过战马，说了一句“不理她！”遂大步向前走去。
李奇伟十分矛盾地看着姚秀芝。
姚秀芝：“奇伟同志，龙海为什么这样对待我？”
李奇伟：“这叫先划清路线界限，然后嘛……”
姚秀芝：“又会怎么样？”
李奇伟：“你很快就知道结果了！”说罢转身追赶龙海而去。
姚秀芝沉吟良顷，自语地：“我很快会知道什么结果。
定格叠印字幕：第十二集终男声画外音，叠印出相应的画面：
“红军二过草地之后，张国焘于10月5日在桌木碉召开紧急的高级干部会议，宣布成立临时党中央，自任主席。同时，还宣布开除毛泽东、周恩来、张闻天、博古等同志的党籍。这就是姚秀芝做梦也不曾想到的结果！”
女声画外音，叠印出相应的画面：
“不久，刘伯承同志因反对分裂，被解除了参谋长的职务；朱德总司令力主团结，郑重宣告朱毛不分家，也遭到变相的软禁。自然，像姚秀芝这样出了名的毛派骨干分子巳经做好了准备——等候不公正的审査；而李奇伟呢，也因自己的托派嫌疑而心惊胆战的过日子……”
李奇伟的住处内曰
李奇伟在室内焦急地踱着步子，并自言自语地说：“张主席！这次清洗您只要放我过去，我会全力为您效力的。”“咚、咚咚……”室外传来敲门声。
李奇伟闻声止步，非常紧张地盯着屋门：“请……进屋门开了，常浩走了进来。
李奇伟当即换作另一副面孔：“老常首长，请坐，请常浩淡然地笑了笑：“你我是老相识了，何必这样客气呢！”
李奇伟难堪地：“这……我是习惯成自然了。”
常浩：“这习惯不好，成了自然就更不好。”
李奇伟：“我……一定改！”
常浩：“近来有什么想法吗？”
李奇伟：“我真是闲够了，快给我个用武的机会吧！”旋即献上一杯热茶。
常浩呷了一口荼水：“先不忙谈请缨杀敌的事！告诉我，你和秀芝同志和解了吗？”
李奇伟：“不谈她吧！我只有一个念头：张开双臂，去拥抱党交给的革命工作！”
常浩近似玩笑地：“依我之见，在你张开双臂拥抱党交给的革命工作之前嘛……”他突然收住了话语。
李奇伟惊愕地望着品茶不语的常浩。
常浩依然低头品茶，不看李奇伟一眼。
李奇伟小心地：“快说吧，我需要拥抱什么？”
常浩：“先热情地拥抱姚秀芝同志！”
李奇伟大惊：“不！不……”
常浩肃然起身：“我看你还是先冷静几天，然后我们再谈工作为好。”说罢大步走出门去。
李奇伟惊得呆滞片时，大叫了声“等一等！”快步追出门去。
深秋的草场外日
绿色的青草已经变成银色的牧场，黑色的牦牛、白色的羊群，还有高歌《康定情歌》的藏族少女，共同组成了一幅和谐的秋季放牧图。
常浩边走边说：“为了确立张主席在临时党中央的领导地位，必需启发、教育一方面军的同志提高路线觉悟，大杀回马枪。这就是我要你主动拥抱姚秀芝同志的原因之一。”
李奇伟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常浩：“个人利益，必需无条件地服从革命利益。再说，共产党人怎么能坚持封建的贞操观呢？更不允许当没落的地主阶级的卫道者嘛！”
李奇伟蓦地昂起头我全都懂了！关于我的工作……”常浩：“我和有关部门反复协商、经张主席亲自批准，任命你为宣传部副部长。”
李奇伟惊得停住了脚步。
常浩早已看在了眼里：“我想，你一定不会辜负张主席对你的信任和重托。”
李奇伟大步跟上：“是的，是的……请问我的工作范围呢？”
常浩：“一，负责总部的宣传工作；二，抓一抓四方面军的红军剧团。”
李奇伟为难的：“可我与文艺无缘啊！”
常浩：“不！非常有缘。姚秀芝同志是红军中有名的艺术家嘛，你们和好以后，还可以任命姚秀芝为红军剧团的团长嘛！”
李奇伟难为情地笑了：“我终于明白了要我拥抱她的全部用意了……”
常浩：“明白了，就会自觉地去做工作了。奇伟同志，什么时候去负荆请罪？”
李奇伟沉吟片时：“我现在就去。”藏汉杂居的村落外曰龙海边吹哨子边大声吆喝：“红军剧团的同志们！赶快集合筹粮去了！……”
红四方面军剧团的男女同志相继走出，齐集在龙海的旁。姚秀芝的住处内曰姚秀芝心情惆怅地在整理着装，准备出发筹粮。
“咚咚咚……”室外传来敲门声。
姚秀芝一怔：“请进来！”
李奇伟推门而进，随手又关死屋门。
姚秀芝惊愕地：“你……”
李奇伟满脸堆笑地：“我的造访有点突然，是吗？”
姚秀芝恢复常态：“奇伟同志，今天……”
李奇伟：“就不要去筹粮了，我们好好地谈一谈，好吗？”
姚秀芝：“还有什么好谈的呢？”
李奇伟：“怎么会没有呢？”
姚秀芝不语。
李奇伟走到姚秀芝的面前，感情地：“你真的相信我会那样绝情吗？”
姚秀芝不知该如何回答。
李奇伟郑重地：“如果就此了结了我们的爰情，岂不是对巴黎公社墙下的婚礼一大讽刺吗？”
姚秀芝全身突然颤抖起来。
李奇伟忏悔地：“虽然我们都立下了为共产主义献身的誓言，这并不等于和封建主义一刀两断了。相反，它还像是一根扯不断的魔绳，死死地捆绑着我们的灵魂。”
姚秀芝的眼中滚动着欲出的泪水。
李奇伟：“那天我的愚蠢举动，就是残存的封建主义在作祟。当我冷静下来以后，我真恨透了自己，连向你忏悔的勇气都没有了！”
姚秀芝突然趴在床上放声地哭了。
李奇伟猛扑过去，紧紧地拥抱着姚秀芝那颤抖的身躯，一边疯狂的亲吻姚秀芝，一边不住声地说：“亲爱的，你真的不原谅我吗……秀芝，我……我爱你啊！……”
姚秀芝边哭边说：“奇伟，我……也有错处，请你……也原谅我……”她微微地闭上了眼睛，尽情地接受着。李奇伟边疯狂亲吻，边迫不及待地解姚秀芝的上衣。这时，街上传来集合的哨声和龙海的吆喝声：“快出来集合筹粮去了！”
姚秀芝本能地：“奇伟，别……别这样……”
李奇伟：“不！不……”
姚秀芝：“大白天不好……”
李奇伟：“没有关系。”
姚秀芝：“外边有人……”
李奇伟：“不怕，我们是夫妻。”
街上外曰
龙海气呼呼地边吹哨边大步走来，他站在姚秀芝的屋外拼力地吹着哨子。
这时，室内传出姚秀芝的话声：“快，龙海来了……”李奇伟：“不怕。”
姚秀芝：“要考虑影响……我求求你了……”
龙海一怔，贴着屋门细听：
李奇伟：“我这就命令龙海离去！”
龙海自语地：“奇怪！我们的李首长怎么又到她这儿来了？”
姚秀芝住处内日
李奇伟站在卧室中央，依然抑制不住那精神的亢奋。姚秀芝低着头：“我们应该谈谈相互关心的大事了。”李奇伟把头一昂：“你说得很对！我这个刚刚走马上任的宣传部副部长，是应该很好地听听妻子的意见。”
姚秀芝惊得抬起头：“什么？你……出任宣传部副部长了？”
李奇伟得意地：“这，又出你的所料吧！”
姚秀芝难以置信地点点头。
李奇伟：“在革命处于转折的关键时期，命运并不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姚秀芝：“那……谁是主宰你命运的上帝呢？”
李奇伟：“革命！”
姚秀芝一惊：“革命？”
李奇伟：“对！政治就是这样的无情，昨天的囚徒和主宰者，一夜之间就会把位置颠倒过来。”
姚秀芝吃惊地望着李奇伟。
李奇伟：“现在，党处在关键的时期，我们每个人的命运，也处在关键的时期！”
姚秀芝迷茫地：“你的意思……”
李奇伟：“把话说白了吧！一方面军的同志，纷纷反戈一击。你是一方面军出了名的受害者……”
姚秀芝：“如果按照你们的旨意说出来，准是一发很有说服力的炮弹！”
李奇伟：“对！在你控诉了中央错误路线以后，领导答应委任你为红军剧团的团长。”
姚秀芝突然大声笑了起来。
李奇伟一怔：“怎么？你不相信……我可以带你去见常浩同志，他还会告诉很多情况。”
姚秀芝再次冷静下来，遂陷人沉思。
李奇伟？。“我的话，你可以不信，常浩同志的话……”姚秀芝：“我不一定相信……”
李奇伟：“你……”
姚秀芝：“但我很想听一听！”
常浩的办公室内日
常浩客气地：“奇伟同志！你先和秀芝同志好好地谈一谈。”遂又指着手中的文件，“我处理完这份文件，再接着和秀芝同志谈，怎么样？”
李奇伟：“可以，可以……”
常浩：“秀芝同志，那就请你多多原谅了。”
姚秀芝：“不必客气。”
常浩大摇大摆地走进内室。
李奇伟大感意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姚秀芝大方地：“恭敬不如从命，我们就接着原来的话题往下说吧？”
李奇伟：“好，好……”
姚秀芝：“看来，你是赞成开除毛泽东、周恩来他们的党籍了？”
李奇伟：“我不赞成行吗？”
姚秀芝：“你同意成立临时党中央，对吧？”
李奇伟：“我不同意有什么用？”
姚秀芝：“难道连真理都不要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