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周末,大学的校门口熙熙攘攘的,这人群中倒有个秀丽的身影一直站在门口翘首等待。
听说鞠秋娣要请道芝吃饭,又是在一个偏远的弄堂里,何云堂坚持一定要陪着道芝一起去,惹得道芝笑话他说:“人家可没说带家属去啊。你是害怕你的未婚妻跑了吗?”
云堂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自然是怕极了!”
想起云堂那故作惊慌的神情,道芝不由得脸上露出了些傻笑,又赶紧看看四周,怎么云堂到现在还没来接自己呢?
忽然一辆车径直开到了校门口,停在了自己身旁,并不是熟悉的何府的车子,难道是车坏了,云堂换了辆车吗?
道芝心里正奇怪着,却看见车门开了,看见下来的那个人,她心中一惊,慌忙中向后连退了好几步,险些跌倒。
幸好陈仲锡拉住了她的胳膊,看见她那副慌张的样子,便说了一句:“当心点!”
道芝站稳之后,客客气气的回了句:“谢谢。”只是看着他的手还拉着自己的胳膊,要是被云堂看见了,真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陈督军,我还有急事,我要走了。”
“每次都是这个借口,以前在百乐门,你也是这样。”陈仲锡冷笑道,不仅没有松手,反倒一把拉了她过来,由不得她反抗,便径直拉她上了车。
道芝被他带上了车,心里开始局促不安起来,这次他突然来找自己,必然是和订婚的事情有关。想到这里,她眉头开始紧锁了,既然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这一次便要和他明明白白的说清楚了,只是以他的脾气和性格,她真的害怕他会做出些伤害云堂的事情。
车开了许久,竟然停在霞飞路上一栋西班牙式的花园洋房门口。陈仲锡拉着道芝的手下了车,道芝几次想挣脱,却被他拽的死死的。
这花园洋房虽然没有省城的督军府大,但在闹中取静,也别有一番风味。入了大门,就是一片草地和花圃,这个季节正是秋菊的花期,绿牡丹,十丈垂帘,金背大红,龙吐珠,都开得极好。
陈仲锡还想要拉着她进屋看看,却发现后面这个人站着不动了:“陈督军,您带我来这里到底是要干什么?”
“来看看你的新家,你喜欢留在上海,怎么能没有落脚之处了。我看这个房子很不错,就想…”
“我想您已经看过报纸了,我要订婚了。”
听到她冷不丁的冒出这句话,尽管陈仲锡早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是听她亲口说出,却还是让他有些失魂落魄。
道芝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很多复杂的东西,是一种她难以形容的情绪,只是他握着自己的手更紧了。
“道芝,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能给你,只是你先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道芝听到他那自以为是的话心中便有了火气,“你认为我要的是房子?是钱?还是督军太太的宝座?”
陈仲锡被她这一反问,心中也开始按捺不出先前的火气了,他已经放低了姿态,但这个女人总是恃宠而骄,他都没有计较她要和何云堂订婚的事情,她凭什么还这样咄咄逼人!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陈仲锡厉声问道。
“我要一份独一无二的爱情,只有彼此,没有旁人。”
“我都说了,我可以解决我们之间所有的问题。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陈仲锡这次真是来了脾气,他那乌黑的眼眸里蹦出了些慑人的寒气。
“你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已经不想去适应你那些问题,你解不解决和我都没有关系了,现在我已经决定了自己的心意,所以我选择和云堂在一起。”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道芝似乎已经铁了心要去做何太太了,再也没有半点往日的情分。只是陈仲锡仍然没有死心,在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暂且压住了火气,便问道:“你难道真的要这样对我?要去嫁给何云堂?”
此刻他的眼睛里好像一口无尽的深潭,那悲伤痛苦的情绪像水流一样不断地暗涌着,道芝虽然嘴上说的无比冷漠,但她知道自己心里的痛苦与矛盾不会比他少,要时刻游走在理智与情感的边缘。
最终她还是说了那句言不由衷的话:“是的,我决定嫁给云堂了。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我不想我的未婚夫误会。”
“未婚夫?”陈仲锡第一次听到道芝口中出现这个词语,有些恍惚有些陌生,以前的一切就像一场美梦,现在梦醒了,曾道芝与陈仲锡还是互不相干的两个人。
道芝以为他会勃然大怒,甚至会威胁自己,伤害云堂,但是他都没有,现在彼此之间只是沉默,而他那紧握着自己的手却慢慢松开了。
忽然,陈仲锡张开了双臂,拥道芝入怀,就这样紧紧搂着她,却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道芝本想推开他,可是那怀抱里熟悉的温度却也正是自己这么长时间一直想念的。
她好想告诉他,刚刚说的一切都不是自己真实的想法,其实自己一直爱着他,只是实在没有办法跨越彼此之间那些障碍,有父亲有家人的苛责,有李芸梦,还有他那素未谋面的太太,所以只能用冷漠无情来掩饰自己的退缩。
道芝没能贪图这最后的拥抱太久,陈仲锡就松开了她,眼神里那些爱意就像烛火一样正在慢慢熄灭,尤其是他最后留下的那句话冰冷的让道芝不寒而栗。
“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以后都不想再见到你!”
陈仲锡命人送到道芝回学校,只是他自己却没有再上车,而是独留在这座洋楼里。道芝隔着车窗玻璃,看着花园里那个挺拔的身影,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一样,这是她无奈的选择,因为他们相遇在了一个错误的时间里,注定不会有好的结果,有缘相遇,也只能擦肩离去。
道芝刚一回学校宿舍,却看见莫玉薇没好气的说:“你到底跑哪里去了,现在满学校的人都在帮何云堂找你了!”
“找我?全校的人?”
“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啊!连我都不能回去,被安排在宿舍等你!你现在回来了,我还得赶紧去打个电话告诉他们,让他们不用到处找人了!”
莫玉薇去打了个电话之后,很快就回来了,从她的口中道芝才知道下午她离开的这段时间确实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何云堂没等到道芝,便径直去了玉梅酒家,发现道芝也没有去那里,这下有些慌了神,便又赶回学校,找了认识道芝同系的同学来帮忙。
“我就说你肯定是自己有事先走了!偏偏有人说看见你下午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离开学校,何云堂怕你出事,搞不好还去警局报警了!”莫玉薇撇了撇嘴,她也搞不懂曾道芝到底为什么有这么大的魅力,让这个何大公子满世界的去寻她。
当道芝看见云堂着急的赶来学校时,心里有些内疚,她实在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她失踪的这几个小时。
彼此之间到底是应该坦诚,还是善意的欺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