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四十，躲在休息室里小憇的齐绅被领班的一巴掌拍在后背上，配合着那大嗓门瞬间惊醒。惊魂未定地坐起来，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慌忙寻找放在身边的眼镜。摸索许久好不容易找到了眼镜赶紧带上，模糊的世界瞬间清亮了起来，领班的怒容也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缩了缩肩膀，还没来得及解释，领班的又是一巴掌直接朝齐绅头上招呼了过去，吓得他赶紧缩脖子。
但等了许久想象中的痛感都没有传来，让他偷偷睁开了一只眼，看见领班的手堪堪停在半空，随后不怎么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脑袋，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我真不是有意要在这睡觉的……”胆怯开口，面对一个四十多岁更年期降至又性格刚烈的中年大婶，他真硬气不起来。领班的注视着他，放下手平静道，“我知道你胃病犯了，吃了药回家去睡。我帮你请过假了。”
齐绅一怔，缓缓点头。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倒是没想到领班的会这么善解人意。总觉得……哪里不对？
再三仔细端详对面的人，确定真的没事才缓缓起身打算去把工作制服换掉。领班的把胃药“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对上齐绅受惊的眼神，脸上看不出来喜怒：“但你的工资还是要扣。明天早上过来打扫卫生。”
“……好。”扯了扯嘴角，无奈地点头答应。对面的人把事项交待给他，最后留下一串钥匙转身就走。听见门砰的一声响，齐绅再次无力瘫在座椅上，浑身酸痛。望着窗外的一片绿荫，屋内静谧之中似乎掺杂了几声低沉的蝉鸣；此起彼伏，悠扬长远，让他生出一股恍惚隔世的错觉。
这样空白的日子，已经多久没体验过了？
在他发呆的空隙，被遗忘在沙发上的手机止不住的震动，不停闪烁着的信号灯显得无比急促。无言扭头。僵硬地拿起手机，瞥了一眼来电显示的名称，皱了皱眉头还是接通了。
“小绅在吗，”对面传来空灵的女声，音色十分清脆，直截了当地打破了空气中沉寂的气氛，“不好意思能让他接一下电话吗。”
“妈，我在这。”略显无奈地回答让对方大吃一惊。片刻之后声音带上了一丝埋怨，“怎么这么晚才接电话啊，我还以为你的手机被人抢走了呢。”
齐绅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只得试探性地安抚：“好了妈，我刚刚在睡觉，手机调成震动了没听见。”
没再和他计较，齐绅的母亲很快就释然了：“小绅，你在外边打工不安全，我们联系你也不方便，那边也不一定有睡觉的地方……小绅，你是不是胃病又犯了？”
“真的没事妈，我带药了。不过是累了休息一会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齐绅无意识地摩擦着口袋里的胃药，镜片泛着白光。电话那头又开始了止不住的抱怨，“不是都告诉你了要好好吃饭嘛，让厨子过去给你调养胃你也不要，这样下去我跟你爸爸怎么能放心你一个人在外边住呢。你哥哥整天东跑西跑又不能指望他照顾你，你自己得好好按时吃饭啊……”
齐绅听着自己母上絮絮叨叨的关心，感觉一个头两个大。正想着怎么打断她的时候，却突然听见了一些似乎带有暗示性的话语。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齐绅蹙眉出声打断了电话对面的话语：“妈，我哥是不是又跑出去了？”
“是啊。一大早就溜出去，也不知道又去干什么事了，”齐母也颇为头疼地说道，“听说是去宏家找麻烦……”
“……”齐绅心中不祥的预感被验证了。心烦意燥地起身走了两步，道，“我知道了。我一会就回公寓去，在天黑之前应该能找到他。”
“嗯，麻烦你了啊小绅。”齐母心情瞬间愉快了起来，十分轻松地点点头挂了电话。相比之下被挂了电话的齐绅显得就不那么愉快了。烦躁地挠了挠头，心中毫无头绪……去宏家找麻烦……他为什么总是这么肆无忌惮地随意给人添麻烦？
打开衣柜将便服换上，简略收拾了一下东西。齐绅突然感觉自己的胃又开始隐隐泛痛了。抵着衣柜缓缓弯腰，手里紧握着被捏变形的胃药包装盒。只要他们还是兄弟一天，他得任劳任怨地去替他善后，只要他还在齐家一天……呵。齐楠，你是不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敢这么任性妄为？
咬牙尽量挺直身板，镜片后的眸子扑闪着，睫毛在轻微颤抖。颤颤巍巍的走到茶几旁倒了杯水，就着冰水困难地将药片吞咽下去，齐绅的呼吸开始变得絮乱。
……终究还是要回归忙碌的现实的。
七点整，齐绅踏上了日常寻找自家哥哥的旅程。
七点十分。
“您好，您订的快餐到了。”快餐公司的人站在门外按门铃。顾言晨起身开门接过东西道了声谢。回到屋里去往桌子上一丢，拿了一双筷子放在旁边后就转身返回自己的房间继续看书。客厅里还在沙发上装死的人半天动弹了一下，然后起身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注视着刚刚送来的快餐。
“儿子，你吃饭了吗。”顾博打开盒子看了看，有点嫌弃地问楼上的人。
“不吃倒了。”顾言晨如此回答道。后者没了回音。
已经记不得自己这是第几次看表了，顾言晨总觉得自己心中隐隐不安。这种感觉非常强烈，让他总忍不住想要做点什么，急不可耐。甚至没有记住是第几页顾言晨就合上了书，随手放在一边，在整齐的书桌上显得有些突兀。食指轻击桌面，杂乱无章的规律让人心烦意燥。
打开手机拨通了宏林的号码，顾言晨现在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直觉驱使他这么做，似乎这样迫切的想要得到某种答案的心情就可以被消除。
电话很快被接通。对面噪杂中传出那一贯慵懒的声音：“少见啊，给我打电话?你没打错吧。”
顾言晨那头静了两秒，让宏林有种他“下一秒就会挂掉电话以告诉他自己可能真的打错了”的错觉。改口道：“等一下！我确信你没打错，你有事就说吧，我听着。”
宏林这次说完后很久都没有得到回应，不禁错觉被挂了电话。手机举到眼前反复确认，对面依旧毫无动静。
这是……出什么事了？心生异念，宏林觉着挺不适应那边的沉默。再三追问到底怎么了，对面却依然无言以对，仿佛哑巴一般，只是静静地听他一个人说话。
“……顾言晨，你脑子坏了？”终于没耐性陪他耗下去，从噪杂的音源旁离开，躲在一旁清净之地忍不住道，“我可没你这么清闲。没事我挂了，别再打过来……”
“狐狸，”对面突然出生打断他。飘忽的嗓音让宏林莫名觉得有些落寞，“尤溪涵在你那吗。”
闷声道：“没啊，她不是去机场送完之后打算跟你走吗。我都没去怎么可能接她。”
对面沉默了几秒，随后仿佛梦呓般应道：“嗯，没事挂了吧。”
“……等等啊喂，”宏林被他突如其来的轻柔语气吓着了，突然就担心起这俩人出了什么事，赶忙打住，“怎么回事啊你，这么异常，到底出什么事了啊。尤溪涵怎么了？她没跟你回去？”
“啰嗦。”对面轻飘飘的两个字就结束了这段对话。宏林握着伫立原地许久，蹙眉试探到，“喂……”
回答他的是通话结束的嘟嘟声。
顾言晨你个混蛋!宏林黑脸考虑要不要把顾言晨设置为拒听，然而他还没怎么考虑就已经在手动拉黑他了。一旁的声源突然静了下来。宏林没管，一心想给顾言晨整回去，手速突然变得惊人，也不知道又干了什么。
刚刚发出声响的位置旁传来一阵哀怨的男声，听起来哀怨无比：“啊啊小红你这儿太无趣了，好无聊。”
宏林继续埋头苦干，对一旁恶狠狠道：“待腻了就快点回去。赖在这还喊无聊，真那么不情愿出去做你觉得有趣的事不就行了！一个两个都这么随心所欲，小爷是供你们消遣的吗……”
“小红被挂电话了?”那边的声音饶有兴致，听起来有几分跳跃。宏林头也不抬，“啰嗦。回去找你可爱的弟弟吧你个顽劣的长男。”
“不行啊。我家可爱的弟弟现在正在过来找我的路上呢，我要是走了他找不到会哭的，说不定胃病犯了还会疼得走不了路。”某个长男顽劣地笑笑。宏林停下手中的活儿，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你还真会给人家添麻烦。天天就知道东跑西跑让你弟找你，你就不怕哪天他不干了让你在外面自生自灭?”
“不会啊，”长男轻笑，“因为我家弟弟最可爱了，但是在家里就回很严肃，平常也都是自己住在外面的公寓。没办法嘛。”
宏林无言以对，突然想起顾言晨那个意义不明的电话，莫名有点在意尤溪涵的事。
手机随手一扔，宏林长叹一口气跌在床上，用手背捂着脸。半晌后阴暗中眼睛缓缓眯开一条缝，对着空气说道：“齐楠，别太欺负齐绅了”
传来笑声，似回应一般道：“我那么喜欢他，怎么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