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店离薛锦寒的酒吧很远，她却不坐出租车，抱着花迎着风雪，一步一步走向“念”，脸上是决绝的表情。
往事一幕幕在她的脑海里盘旋，就像无声的老电影：少年俊美的容颜，操场上帅气的奔跑，第一次见面坏坏的笑，樱花树下的等待，那一晚最温柔的笑，为了她打的每一场架，柔软的绿裙子，落地窗前绝望的拥抱，蓝色床单上鲜艳的红，大上海那一场绵延的雪。
还有，你的眼眸化成的海域，吞噬我所有的情感，凝成等待的姿势，永不改变。
寒风刺骨，程莫依抱着花束边走边泪流满面。
最伤的痛，总是来的无声无息。
站在“念”酒吧的门口，程莫依差不多快成了抱着花的雪人，犹豫了很久，她还是决定走进去。
虽然，要让她独自一人面对这一场决裂，她的心，还是软弱到无法承受。
但是，如果现在不说，等到李泽睿提起结婚的事宜，就没有什么机会了。她已经订婚了，虽然不是心甘情愿的，但最好还是面面对面把话说开了好。
下定决心，就在程莫依转身准备进去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轿车在刺耳的刹车声中停在了程莫依的身边，车上下来一个西装革履，有点像保镖架势的男人。程莫依没有理会，踏上台阶准备进去，那男人却赶在她面前停下，十分绅士的说：“请问您是不是程小姐？”
程莫依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点了点头。
“您好，我们夫人想要见你一面，请您跟我走一趟。”
“你们夫人？我能不能问一下是谁？有什么事？”貌似，自己并不认识什么夫人吧。
那男人没有回答，只是口气不容置疑：“您到了就知道了，请上车吧。”
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坏人，程莫依只好点点头，转身往那辆黑色的车走去。
“念”酒吧里，经常对程莫依说去VIP包厢的那个服务员注意到程莫依站在门口似乎在等什么人，他正准备打开门让程莫依进来等，却忽然开来一辆车，把她带走了。
经理对程莫依的不一般态度他都看在眼里，于是立刻跑到薛锦寒常待的那个小房间里，告诉了他这一情况。
薛锦寒一听，立刻骂了一句“笨女人，跟谁都走”，推开那个服务员快步跑了出去。
那辆黑色的车子刚转了弯，他记下车牌号，立刻开着自己的法拉利追了过去。
七
一直到了一家热闹的酒吧，车子才停下来。程莫依跟着那男人下车，被领进最里面的包厢，她回头想要问一句里面是谁，却被西装男人一把推了进去。
房间里没有开灯，她在靠近门口的墙上也摸索不到开关，只好站在那里不敢妄动。
“很高兴我们又见面了，程莫依小姐。”
房间里面传来清脆的女声，却让程莫依心里一紧：这声音，似乎是在哪里听过。
“你是谁？我们认识吗？你为什么连样子都不敢露？”程莫依起了疑惑，总觉得来者不善。
“哈哈，程莫依，你可真是好笑，居然问我们认识吗，难道你真的听不出我的声音吗？”那女人一笑，房间里的灯“啪”的一声亮了起来，虽然是装饰灯，晦暗的灯光却也足够照亮整个包厢了。
“是你？！”
沙发上，那女人翘着二郎腿，手上捧着一杯红酒，在灯光打开的一瞬间脸上带着胜利者的笑，高傲，不可一世。
“没错，是我，田笑笑！”她慵懒的靠在沙发上，黑色的蕾丝裙性感妖娆。
程莫依身上的羽绒服已经被融化的雪水浸湿，蓝玫瑰也失掉了光泽，卡片上红色的字体晕开来，看上去却更有艺术感。
她走到沙发边上，把怀里的花束放在茶几上，然后脱下羽绒服抖了抖扔在沙发上，双臂怀抱着放在胸前：“说吧，你这么大张旗鼓的找我来，有什么事？”
“怎么？那两个废物那天没有糟蹋你，是不是很庆幸？”
“果然是你干的好事。”程莫依居高临下，看着一脸无所谓的田笑笑，“十二年前因为你一句话，害了我的之琳，十二年后，没想到你又故伎重演，你不觉得自己很无耻吗？”
“无耻？”田笑笑晃着手里的红酒杯，眼神瞬间变得恶毒，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一次次勾引薛锦寒，一次次破坏我们的关系，你怎么不觉得你自己无耻！”
“抱歉，我对你和薛锦寒的关系还真是没有一点兴趣，你留不住你男人，关我什么事？田笑笑，你以为我还是以前的程莫依吗？你以为我还会任由着你欺负不懂得还手吗？自从你动了我的之琳，我心里对你的厌恶便达到了极点！”程莫依的声音越来越冰冷。
“哦？这么轻易就到达极点了啊，那要是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岂不是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了。”
“不需要知道，你现在的恶行已经足够被千刀万剐了。”
“是吗？先不要急着下定论，我们，喝点酒吧，给你壮壮胆，听听这个故事。”她放下酒杯拍了拍手，门被打开，原先那个西装男人送进来一瓶高档红酒和两个酒杯后，还有一盘子苹果，重又关上了门。
这不是明摆着把我困在这里了，恐怕门口，一直有人守着呢吧。
既然是这样，程莫依也不客气了，直接坐下，拧开了瓶盖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这里面这么暖和，又有这么好的酒，我干嘛还要出去挨冻呢。”
自始至终，程莫依的脸上都像是覆着一层薄薄的霜，口气清冽。
八
“这么有闲情逸致？我想你听完这个故事，大概就不会这么轻松了，到那时候，你就连哭，我也让你哭不出来。”
“如果是关于薛锦寒的，免讲！”程莫依喝了一大口红酒，让自己忘掉那张卡片上写的话，“我已经和李泽睿订婚了，过了这个年，我们就要结婚了，到时候，还要请你喝薛锦寒过来喝一杯喜酒啊。”
“用不着和他一起去，他的心从来都不在我这里，甚至连人也不属于我。但是，我田笑笑得不到的东西，就算是毁掉，也不会让你得到！况且现在，多亏了你的李泽睿和薛锦寒，我才得以离开北京，跟了一个香港富翁，现在的我，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过去的半年，田笑笑花光了银行卡里的钱后，为了过日子，她飞去了香港，在一家夜总会坐台，两个月后被去那里的一香港商人看中，从此跟着他做起了小三。
虽然这种身份并不光彩，可对于心已经死掉的田笑笑来讲，有钱就好。那日薛锦寒的一番话，简直让她寒从心生，她终于承认，自己就算赔上了一辈子，他的心还是不可能放到她的身上，既然这样，她一定要让那些曾经伤害她的人，痛不欲生。
“复仇？”程莫依反问一句，“这就是你回来的目的吗？”
“没错，我就是要让你们每一个人都痛不欲生，凭什么受伤的人一直是我？你到底有什么好？薛锦寒喜欢你也就算了，我没有了爱情也还可以有事业，可为什么李泽睿偏偏又是你的青梅竹马？程莫依，你不觉得老天给你的太多了吗？”田笑笑歇斯底里，脸上精致的妆容也变得狰狞。
“如果这么说，该哭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吧。为什么我生命里出现的男人都和你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到了这刻，程莫依也不理会自己的用词了。
薛锦寒这么多年和田笑笑纠缠不清，就连李泽睿，在他过去的时间里，总是和不同的女人欢好，就连田笑笑，主动奉上自己的身体，他也从来不拒绝。一开始她几乎绝望了，可是李泽睿却偏生从一个流连花丛的男人一夜之间变成居家好男人，给了她那么多意外的温暖和惊喜，最重要的是，给了她久违的安全感。
那种安全感，是从来没有在薛锦寒身上得到过的。
可是，即便是这样，她心底埋藏的那个人，始终是那个偶尔温柔叫她莫莫的男人，阿锦。也许是因为，他是情窦初开时，最先住进心底的那一个吧。
田笑笑拿起一个苹果，很优雅地用水果刀削着皮。
“程莫依，你的孩子呢？”
过了很久，她削完了苹果皮，很清脆的咬了一口，却问了程莫依一个惊天动地的问题。
孩子！
她的手指握紧，脸色苍白，尽管包厢内暖气十分充足，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冰冷从心脏的位置扩散，到四肢，到大脑，让她无法呼吸。
她又想起薛锦寒冰冷无情的脸，呆呆地说：“死了！”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仿佛抽尽了她所有的气力和温暖。
九
四年前的夜上海，程莫依咬着嘴唇做下的决定，终于得以在薛锦寒的怀抱中实现。
雪越下越大，身边的人传来轻轻浅浅的呼吸声，那么动听。她看着薛锦寒英俊的睡颜，感受着身体被他紧紧拥抱着的温度，心里感到从未如此满足，就是在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女人。
薛锦寒，终究成为她的阿锦了。
从此以后，这具曼妙的身体，加上被层层爱意包裹的小心脏，就只属于他了，属于她的阿锦了。
一夜未眠，她的手指划过薛锦寒的脸，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似是要把他的容颜刻在心上。眼里流下泪水，清凉的吻细细碎碎落在了他的胸口间。
“阿锦，再见。”
她不舍的起身，穿上自己的衣服。
天朦胧亮起来，雪停了，世界一片洁白。
像是用了一世纪的时间，她才任着泪水让自己别过眼不去看熟睡的薛锦寒，决绝转身，离开了上海。
她关掉手机，拔掉电池，微笑着想，如果自己不这么早离开，就可以给薛锦寒一个早安吻，然后准备一桌香喷喷的饭菜了，那种恩恩爱爱的情景，就像新婚的小爱人一般，多么美好。
可是现在，做了这个决定的人是自己。
她不要这种暧昧再继续下去了，她怕自己有一天受不了，那么，带着他给印记，早点离开吧。
虽然心里边是这么想的，可是回北京一个月都没有等来薛锦寒电话的时候，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难过。只是为了写毕业论文，她也没多少时间去操那些心了，一天天的光是泡图书馆，查阅资料，就足够她忙活了。
是在一次吃午饭的时候发现的，程爸爸突然说了句：“莫依啊，最近忙着论文是不是挺累的，看你吃的都比以前多了。”
一句话，差点让程莫依噎住，伸向盘子的筷子也不自觉的收回去了，“有么？”
程爸爸没有注意到她的奇怪表情，只是一边吃着饭，一边头也不抬的说：“是啊，饭量大了好多，以前爸爸做的饭总是剩下，现在，不够吃了。乖女儿，是该多吃点，你看你都瘦的。”
程莫依一边答应着，一边吃着饭若有所思。
但是时间一时紧张，她只顾着忙学校的事，转眼就给忘了。
再后来，坐在电脑前面写东西的时候，总是容易腰酸背痛，她站起来想要活动一下，伸个懒腰，肚子却又发出咕咕的声音。
“该不会是…”
她这样一想，把头埋在暖和的被窝里痴痴地笑。
彼时已经是四月份了，春暖花开的季节，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来，一屋子的旖旎春光。她的脸躲在被窝间，闪现的全是幸福的光芒，完全没有那种未婚先孕的恐慌和羞耻。
那是她的阿锦留给她的，她怎么会排斥呢？
为了爱，谁都可以变得疯狂，没有理由。因为，他就是爱情所有的原因，别的，再无其他。
为了他，可以丢掉往后所有有可能遇见的美好恋爱，带着他给的念想，一个人，就是一辈子。
十
然后等到她完成了自己的毕业答辩，夏之琳从海南飞回来之后，在好友的陪同下，她去了医院做检查，得到确切的答案之后，抱着夏之琳无声的哭了。
又到了夏天，她穿着单薄的白裙子，依然像是一个稚嫩的小女孩，神色淡然，内心纯真，可是又有谁知道，在她平坦的小腹下面，已经孕育了一个两个月大的孩子，薛锦寒的孩子。
从医院出来之后，她兴奋地拉着夏之琳去逛婴儿服饰店，抚摸着那些华丽的衣裳，脸上的表情完全是准妈妈的样子。
只是跟在她后面的夏之琳却是一脸的担忧，她甚至说要飞到上海把薛锦寒揪出来，却被程莫依拒绝，并竭力要求她和秦夜为自己守住这个秘密。既然薛锦寒连一句唉=爱她都没有说过，她怎么会用孩子来逼他呢，更何况，她原本打算的就是，和薛锦寒留给自己的孩子，过一辈子。
逛完商场后，两人去咖啡厅里闲坐，程莫依依然叫的橙汁，她看着窗外来往的人群，神色恬淡：“我要好好把孩子生下来，有一天，阿锦累了，回来了，我会告诉他，我们有一个孩子。”
只是夏之琳却没有这么想，虽然秦夜用自己的行动已经向她证明了这世间还是有好男人的，但是放在了薛锦寒身上，她打死也不愿意相信。以前高中他那些所作所为，她夏之琳又不是不知道，才不会那么天真的相信，浪子回头这句话。
“你就这么相信薛锦寒？我当初真是笨，就不该傻乎乎的被你骗走了薛锦寒在上海的地址，不然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我就不相信大学里那么多好男生，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薛锦寒！”她一边搅拌着面前的咖啡，一边毫不客气的说出这些话，“你说你一天生丽质的大美女，为什么就死了心眼，偏偏要一辈子耗在他身上？”
也许是肚子里的孩子让程莫依的心情无比的好，也许是知道夏之琳从来就对薛锦寒不满，又也许是薛锦寒的确是一个让人没有安全感的人，反正她也不说话，就是笑着看气得快冒烟的夏之琳。
果然，夏之琳认输了，一摆手：“算了，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说什么也不管用了。如果你没有十成的把握，还是去做掉吧。”这句话她说的小心翼翼，有谁忍心去杀害自己的骨肉呢，“你不要傻乎乎的赔上了自己一辈子，到人老珠黄，又带着个孩子，哪个男人愿意要？”她承认自己的话说的是有些过分了，但是这一切也是为了莫依好，她不想看着她后悔的时候才发现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程莫依咬着吸管，不动声色：“就算我连一成的把握也没有，我也要把孩子生下来。只要是阿锦给的，无论快乐也好，痛苦也罢，我都甘之如饴。”
“我的好莫依，你怎么就这么傻呢！”知道程莫依性子倔，知道自己劝服不了她，夏之琳只要难过的叹了一口气，说话的时候，声音里带了明显的哭腔，“老天爷怎么就忍心这么折磨你呢！”
“好了之琳，我这不是很好嘛。不要为我担心了，等孩子长大了，我还要让她叫你干妈呢，”她伸手过去握住夏之琳的手，“你也要快点和秦夜结婚才是，然后生一个大胖小子出来，好给我叫干妈啊。”
夏之琳被她的话逗笑了，嗔道：“切，谁要嫁给秦夜啊，愣头愣脑的家伙。”
十一
“你就嘴上犟吧，心里指不定还怪秦夜不求婚呢。我说，你们都毕业了，赶紧结婚吧，好让我快点喝上喜酒。”秦夜是个不错的男孩子，夏之琳跟着他，一定会幸福的。
“知道了啦。就算我们不急，咱妈也该催着我们领证了。”夏之琳脸上难得出现了一片红晕，“对了，程爸爸知道了吗？”
程莫依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事，一双眸子赫然暗下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给他说。他对阿锦的印象一直以来都不太好，虽然没有反对我们在一起，但是，如果让他知道我这个决定，我想他会坚决反对的，没有哪个父母，会同意自己的女儿冒这种险，更何况我十三岁失去母亲，他一直对我有所愧疚。”
“可这种事情也瞒不了啊，而且，我也不想让你这么做。”说到底，她还是不愿意自己最亲的姐妹为了爱情这样不顾一切。
“不，我已经决定了，孩子是我的，我一定要生下来，我会找个机会，把所有的事都向爸爸坦白的。他会理解我的。”程莫依喝掉橙汁，十分肯定的说。
有他和莫晓蕊的感情放在那里，他一定会理解我的感受的。
那个时候，程莫依就是这样疯狂，而她疯狂背后的原因，只是简简单单的，我爱他，仅此而已。
借着一次吃晚饭的机会，程莫依向程天沐坦白了这件事，并坚决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静静等待着父亲的判决。
也许他会暴跳如雷，骂我是个不孝的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