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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答案

次日,吃完早餐后,我们就前往当地的警察局了,在一间警官的小会客室里,我们看到了警官麦克唐纳和怀特·梅森正在商量着什么。许多的书信和电报在他们面前的公事桌上堆着,他们一边商量问题,一边还在仔细地整理和摘录,已经把三份放在一边了。

“仍在追查那个毫无头绪的骑自行车人吗?”福尔摩斯先生高兴地问道,“关于这个暴徒有何最新情况没有?”

麦克唐纳情绪低落地指了指他那一大堆信件,说道:“目前从莱斯特、诺丁汉、南安普敦、德比、东哈姆、里士满和其他十四个地方都来了关于他的报告。其中东哈姆、莱斯特和利物浦三处有对他明显不利的情况。因此,他实际上已经受到注意了。然而似乎让人感觉全国到处都有穿黄大衣的亡命之徒。”

“哎呀!”福尔摩斯先生同情地说,“现在,麦克先生,还有你,怀特·梅森先生,我愿意给你们提一个很中肯的告诫。当我和你们一起研究这件案子时,你们一定还记得,我曾经提出过条件:我不会对你们发表未经充分证实的见解;我要保留并制订出我自己的计划,直到我认为它们是正确的。因此,眼下我还是不想告诉你们我全部的想法。另一方面,我说过对你们我一定要光明磊落,如果我眼看你们白白把精力浪费在毫无益处的工作上,那就是我的不是了。所以今天早晨我给你们的告诫就是三个字:‘放弃它’。”

麦克唐纳和怀特·梅森惊奇地瞪着大眼望着他们这位出名的同行。

“你认为这件案子已经没法办了吗?”麦克唐纳大声说道。

“我认为这样办这件案子是希望渺茫,但我还是认为事情终将真相大白。”

“然而骑自行车的人并非虚构。我们有他的外貌特征,他的手提箱,他的自行车。这个人肯定躲藏在某个地方,为何我们不设法去抓捕他呢?”

“没错,没错,毋庸置疑,他无论藏到什么地方,我们一定可以捉到他。不过为了不让你们到东哈姆或是利物浦这些地方去浪费精力,我坚信破案捷径是有的。”

“你是对我们隐瞒了什么吧。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福尔摩斯先生,”麦克唐纳生气地说。

“麦克先生,我的工作方法你是知道的。但是我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保一下密,我只不过希望设法证实一下我想到的一切细节,这很容易做到。然后我就和你们告别,回伦敦,并把我的成果完全留下为你们效劳。不这样做,我就太对不起你们了。与我之前经历的全部案子相比,没有比这件更新奇、更有趣的了。”

“我真是难以理解,福尔摩斯先生。昨晚我们从滕布里奇韦尔斯市回来看到你的时候,你大体上还同意我们的判断。不知后来发生了何事,令你对本案的看法有了如此截然不同的新认知?”

“好吧,既然你们问我,我不妨告诉你们。正如我对你们讲过的,我昨夜在庄园里消磨了几个小时。”

“那么,发生了何事?”

“啊!目前我暂且给你们一个相当一般的解答。顺便说一下,我曾经读过一篇介绍资料,它简明而又有趣,是关于这座古老庄园的。”福尔摩斯先生从背心口袋里掏出花一个便士就可以在本地烟酒店买到的一本小册子,册子外皮上印有这座古老庄园的粗糙的版画。

他又说道:“我亲爱的麦克先生,当一个人被周围古老环境气氛所感染的时候,这本小册子能增加调查的情趣。你们不要不耐烦,因为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即使像这样一篇简短的介绍资料,也可以使人在头脑中浮现出这座古厦的昔日情景。请容许我给你们念上一段吧。‘伯尔斯通庄园建于詹姆士一世登基后的第五年,之前它所在的地方是一些古建筑物的遗址,它是保留了詹姆士一世时代有护城河的宅邸最完美的典型……’”

“福尔摩斯先生,你别捉弄我们了。”

“啧!啧!麦克先生!看得出你们有些急不可待了。好,既然你们对这个问题不太感兴趣,我就不再逐字地念了。不过我告诉你们,这里有一些描写,谈到一六四四年反对查理一世的议会党人中的一个上校取得了这块宅基;谈到在英国内战期间,查理一世本人曾在这里藏了几天;最后谈到乔治二世也到过这里,你们不得不相信这里存在的许多问题都与这座古老别墅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了吧?”

“对此我不怀疑,福尔摩斯先生,不过这与我们的案子毫无关系啊。”

“毫无关系吗?是毫无关系吗?我亲爱的麦克先生,干咱们这一行,一个最重要的基本功,就是眼界必须开阔。各种概念的相互作用以及知识的间接使用始终是非常重要的。请原谅,我虽然只是一个犯罪问题专家,但我比你们年长,或许经验上会多一些。”

“我对此毫不怀疑,”麦克唐纳恳切地说道,“我承认你有你的道理,可是你做起事来未免太不按常理了。”

“好了,我暂且不谈过去的历史,回到现实上来。正像我已经说过的那样,昨晚我曾经到庄园去过。我既没有见到巴克先生,也没有见到道格拉斯夫人。我认为没有必要去打扰他们,不过我很高兴地听说,这个女人并没有形容憔悴的样子,而且刚吃过一顿丰盛的晚餐。我专程去拜访了那位善良的艾姆斯先生,和他交谈融洽而诚恳,他最后答应我,让我独自待在书房里,不告诉其他任何人。”

“什么!和这个死尸在一起!”我突然喊出来。

“别惊讶,现在一切正常。麦克先生,我听说,你已许可这么做了。这间屋子已恢复了原状。虽然仅待了一刻钟,但我很有启发。”

“你做了些什么事呢?”

“嗯,我并不想把简单的事情变得神秘化,我只是在寻找那只丢失了的哑铃。在我判断中,它始终是这件案子中显得很重要的东西。我终于找到了它。”

“在哪儿找到的?”

“啊,咱们已经快接近真相大白了,让我继续做下去,再稍微前进一步,就能答应你们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好吧,我们只好答应依据你个人的想法去做,”麦克唐纳说道,“不过你刚才叫我们放弃这件案子……那又是何故呢?”

“很简单,我亲爱的麦克先生,因为你们首先就没有弄清楚调查对象啊。”

“我们正在调查伯尔斯通庄园约翰·道格拉斯先生的被害案。”

“没错,没错。可是不要劳神去搜寻那个骑自行车的神秘先生了。我敢保证,这丝毫起不到任何帮助。”

“那么,你说我们应当怎样去做呢?”

“如果你们愿意,我就详细地告诉你们应该做些什么。”

“好,我不能不说,我总觉得你的那些古怪的做法是有道理的。我一定照你的意见去办。”

“怀特·梅森先生,你怎么样?”

这个乡镇侦探一头茫然地审视着这个,审视着那个。福尔摩斯先生和他的侦探法对他来说是够面生的了。

“好吧,如果警官麦克唐纳认为对,那么我当然也一样。”怀特·梅森终于说道。

“太好了!”福尔摩斯先生说道,“那么我给你们的建议是:到乡间去畅快地散散步吧。有人对我说,从伯尔斯通小山边一直到威尔德,景色非常好。尽管我对这乡村不熟悉,不能向你们推荐一家饭馆,但我想你们一定能找到合适的饭馆吃午饭。晚上,虽然疲惫不堪,但是却心情畅快……”

“先生,你这个玩笑可真是开得离谱了!”麦克唐纳生气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声叫道。

“好吧,随你们吧,怎么消磨一天的时光都可以,”福尔摩斯先生说道,高兴地拍拍麦克唐纳的肩膀,“你们愿意该干嘛就干嘛,愿意到哪里就到哪里,不过,必须在黄昏以前到这里来见我,一定来啊,麦克先生。”

“这听起来还像是个头脑清醒的人说的话。”

“虽然都是极好的建议,但是我并不愿意强迫你们接受。只要在我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在这里就行了。可是,在我们分开之前,我希望你写个便条给巴克先生。”

“没问题!”

好的,那我就口述了。准备好了吗?

“亲爱的巴克先生,我觉得,我们有责任排净护城河的水,希望我们能找到一些……”

“这是不可能的,”麦克唐纳说道,“我已做过调查了。”

“啧,啧,我亲爱的先生!写吧,请照我所说的写好了。”

“好,接着说吧。”

“……希望我们能找到与我们的调查有关的什么东西。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天清早工人们就来上工,把河水引走……”

“不可能!”

“把河水引走,所以我想最好还是预先说明一下。”

“现在签个名吧,四点钟左右,派专人送去。那时我们再在这间屋里见面。在见面以前,我们可以一切自便。我可以向你们保证,调查暂时可以停了。”

黄昏快要来临了,我们又重新聚集在一起。福尔摩斯先生态度非常严肃,我怀着好奇的心理,而两个侦探则表现得很是不满,非常的气恼。

“好吧,先生们,”我的朋友严肃地说道,“我请你们现在和我一起去考察一切情况,而后你们自己判断,我所做的观察究竟是否与我得出的结论一致。夜间天气很冷,我也不知道要去多长时间,所以请你们多穿一些衣服。最重要的是,我们要在天黑以前赶到现场。如果你们没有异议,我们立刻出发。”

庄园的花园四周被栏杆围着,我们沿着花园前进,等来到栏杆的一个豁口时,我们穿过豁口溜进花园。在越来越暗的暮色中,我们随着福尔摩斯走到一片灌木丛附近,几乎就在正门和吊桥的对过。吊桥还没有拉起来。我们三个人依照福尔摩斯先生的指示都蹲下来,藏在月桂树丛后面。

“好吧,现在我们要做什么呢?”麦克唐纳唐突地问道。

“我们要耐心等待,尽量不要出声。”福尔摩斯先生答道。

“我们究竟要在这儿做什么?我认为你应该让我们明白一些!”

福尔摩斯先生笑了,他说道:“华生经常说我怀有艺术家的情调,并且是活在现实生活中的剧作家,倔强地要演出一场成功的剧目。麦克唐纳先生,如果我们不能常使我们的演出效果辉煌,那我们这个营生就真的是单调而令人生厌的了。试问,直截了当的告发,一刀见血的严峻处决——这种结案法能演出什么好剧呢?但敏锐的推断,锦囊妙计,对转眼到来的事件作机智的预测,而又胜利地证实自己的推断——难道这些不说明我们的营生值得自豪、干得有理吗?在当前这一时刻,你们会感到猎人预期得手前的激动。假如像事先安排的时间表一样,就没有什么令人激动的呢!麦克先生,我只请你们耐心一点,一会儿一切将真想大白。”

“好啊,我希望这种自豪、有理的等可以实现,不然让我们大家冻死就不值了。”这个伦敦侦探无奈而幽默地说道。

赞成这种迫切的愿望使我们几个人都理由相当充分,因为这种守候实在太久、太难忍了。暮色逐渐笼罩了这座狭长而阴森的古堡,从护城河里升起一股阴冷、潮湿的寒气,使我们感到锥心刺骨,牙齿不住打战。大门口只有一盏灯,那间晦气的书房里有一盏固定的球形灯。周围漆黑一片,寂静得可怕。

“这要待多长时间啊?”麦克唐纳突然问道,“我们在守候什么呢?”

“我不像你那样计较等的时间有多长,”福尔摩斯先生非常严厉地答道,“要是罪犯被安排得像列车时刻表那样准时,那简直是太方便了。至于我们在守候什么……瞧,守候的东西出现了啊!”

他话语间,书房中一个来回走动的人把明亮的黄色灯光挡得看不清了。我们隐身的月桂树丛正对着书房的窗户,相距不到一百英尺。不久,窗子吱的一声突然打开了,我们隐约地看到一个人的头和身子探出窗外,向暗处张望。他向前方注视了片刻,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好像怕让人看到。然后他向前伏下身子,我们在这寂静中听到河水被搅动的轻微响声,这个人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在搅动护城河水。随后他突然像渔民打捞鱼似的,把某些又大又圆的东西捞了上来,再把它拖进窗子时,灯光又一次被挡住了。

“马上!”福尔摩斯先生大声喊道,“快去!”

四肢已经麻木的我们都站起来了,踉跄地跟在福尔摩斯先生后面。他急速地跑过桥去,用力拉响门铃。门吱拉一声被打开了,艾姆斯惊愕地愣在门口,福尔摩斯先生默不作声把他推到一边,我们大家也都随他一同冲进室内,那个人就在那里。

桌上的油灯被重新点燃,发出光芒来。现在油灯正拿在塞西尔·巴克手中,我们进来时,他把灯举向我们。在灯光的映射下,显出了他那坚强、果敢、刮得光光的脸,他的双眼冒出怒火。

“你们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呀?”巴克喊道,“你们在找什么?”

福尔摩斯先生很快地向周围扫视了一下,然后向塞在写字台底下的一个浸湿了的包袱猛扑过去。

“找的就是这个,巴克先生,这个你刚从护城河里捞起来的裹着哑铃的包袱。”

巴克神色惊奇,注视着福尔摩斯先生问道:“你是如何知道这些情况的呢?”

“这很简单,是我把它放在水里的嘛。”

“是你放进水里的?你!”

“也许我应该说‘是我重新放进水里的’。”福尔摩斯先生说道。

“麦克唐纳先生,还记得我曾提到过缺一只哑铃的事吧,它可是使你从中得出正确推论的东西,可是你却忙于别的事,几乎没有去考虑。这屋子既然靠近河水,而且又失去一件有重量的东西,那么就不难想象,这是用来把什么别的东西加重使之沉到水中去了。这种推测至少是值得验证的。艾姆斯允许我留在这屋中,所以说,我在艾姆斯的帮助下,昨晚已经用华生医生雨伞的伞柄,把这个包袱钩出来,而且做了一番检查。但是,最最重要的是,我们应当证实把它放到水中去的人是谁。于是,我们便宣布要在明天抽干护城河水,当然,这就使得那个隐匿这个包袱的人一定要取回它来,而这只有在黑夜里才能去做。我们至少有四个人亲眼见到是谁趁机抢先打捞包袱。巴克先生,我想,现在该是你坦白的时候了。”

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在桌上油灯旁边把这个湿包袱放下,解开用来捆着包袱的绳索。他从里面取出一只哑铃来,放到墙脚上那一只的旁边。然后一双长统靴子又被他抽出来。

“美国式的靴子,”福尔摩斯先生指着鞋尖说道。他又把一柄带鞘的杀人长刀放在桌上。最后他解开一捆衣服,里面包有一整套内衣裤、一双袜子、一身灰粗呢衣服,还有一件黄色短大衣。

“这些衣物,”福尔摩斯先生指着说,“除了这件大衣以外,都是平常的衣物,这件大衣对我启发很大。”

福尔摩斯先生把大衣拿到灯前,用他那瘦长的手指在大衣上指点着继续说道:“你们看,这件大衣衬里里面,有做成这种式样的一个口袋,好像是为了有宽敞的地方去装那支截短了的猎枪。衣领上有成衣商的签条——美国维尔米萨镇的尼尔服饰用品店。我曾在一个修道院院长的藏书室里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增长了我的知识,了解到维尔米萨是一个繁荣的小城镇,在美国一个驰名的盛产煤铁山谷的谷口。巴克先生,我记得你同我谈起道格拉斯先生第一位夫人时,曾经谈到产煤地区的事。那么就不难由此得出推论:死者身旁的卡片上的V。V。两个字,可能是代表维尔米萨山谷,或许就是从这个山谷中,派出了刺客,这山谷可能就是我们听说的恐怖谷。这已经完全清楚了。现在,巴克先生,我好像是有点妨碍你来澄清这些了。”

随着这个伟大的侦探解说过程,塞西尔·巴克脸上的表情可真是怪相百出:忽而气恼无比,忽而惊奇不已,忽而惊恐万状,忽而犹疑不决。最后他回避着福尔摩斯先生的话语,用着带有挖苦味道的反话冷笑着说:

“福尔摩斯先生,你既然知道得这么详细,最好再多给我们讲一点。”

“我当然能告诉你很多的情况,巴克先生,不过还是你自己讲体面一些。”

“啊,你是这样想的吗?好,我只能告诉你,如果这里面有什么隐私的话,那也不是我的秘密,叫我说出来是找错人了。”

“好吧,巴克先生,倘若你还采取这种态度,”麦克唐纳冷冷地说,“那我们只好先拘留你,等拿到逮捕证就正式逮捕你。”

“随你们的便。”巴克目中无人地说。

看来从他那里再也得不到任何线索了,因为从他那刚毅顽强的面容,就会知道,即使对他施以酷刑,也绝不会使他违背自己的心意。然而,正在这时,一个女人的话声,打破了这场僵局。道格拉斯夫人走进屋里,原来,她一直站在半开的门外听我们谈话。

“你对我们已经很尽力了,塞西尔。”道格拉斯夫人说道。

“不管这个事将来结局如何,反正你已经竭尽全力了。”

“不只很尽力,而且尽力得过头了,”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庄重地说道,“我很同情你,太太,我坚决劝你要信任我们裁判的常识,并且完全愿意把警探当知心人。可能我在这方面有过失,因为你曾通过我的朋友华生医生向我转达过你有隐私要告诉我,我那时没有照你的暗示去做,不过,那时我认为你和这件犯罪行为有直接关系。现在我相信完全不是这么回事。然而,你还需要说清楚很多问题,我奉劝你还是把道格拉斯先生请出来给我们讲一讲事情的原委。”

当道格拉斯夫人听到福尔摩斯先生这么一说,刹那间万分惊奇,不由得叫出声来。这时我们看到有一个人好像从墙里冒出来一样,正从阴暗的墙脚出现并走过来,我和两个侦探也被吓得惊叫了一声。

道格拉斯夫人转过身,立刻和他拥抱起来,巴克也抓住他伸过来的那只手。

“这样最好了,杰克,”妻子重复说道,“我相信这样最好了。”

“不错,确实这样最好,道格拉斯先生,”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说道,“我肯定你会发现这样最好。”

这个人的眼睛有点昏花,刚从黑暗的地方走向亮处就望着我们。这是一张非同寻常的面孔——一双透着勇敢刚毅神情的灰色大眼睛,剪短了的灰白色胡须,凸出的方下巴,嘴角浮现出幽默感来。他细细打量了我们大家一番,而后,令我我惊讶的是,他竟走向我,并且把一个纸卷递给我。

“久仰大名,”这人说道,声音非英国人,也非美国人,不过挺圆润悦耳,“你是这些人中的历史学家。好,华生医生,恐怕你以前从来没有得到过你手中这样的故事资料,我敢拿全部财产和你打赌。你可以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它,不过只要你有了这些事实,你就不会使读者大众不感兴趣的。我曾隐藏了两天,用白天的时光,就是在这种困难处境中所能利用的时光,把这些事写成文字的东西。你和你的读者大众可以随意使用这些材料。这是有关恐怖谷的故事。”

“这是陈年旧事了,道格拉斯先生,”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心平气和地说道,“而我们希望听你讲讲当下的事情。”

“我将会告诉你们的,先生,”格拉斯说道,“我可以边吸烟边说话吗?好,谢谢你,福尔摩斯先生。假如我记得不错的话,你自己也喜欢吸烟。你想想看,假使是你坐了两天,明知衣袋里有烟草,却因怕暴露自己而放弃,那是何种滋味啊。”

道格拉斯抽着福尔摩斯先生递给他的雪茄,同时倚着壁炉台,说道:“我久闻你的大名,福尔摩斯先生,可从来没想到竟会和你相见。但在你还没有来得及读这些材料以前,”格拉斯向我手中的纸卷点头示意说,“你将会说,我所讲的是新鲜事。”

警探麦克唐纳非常惊奇地注视着这个新来的人。

“啊,这可真让我困惑不已!”麦克唐纳终于大声说道,“假如你是伯尔斯通庄园的约翰·道格拉斯先生,那么,这两天来我们所调查的死者又是谁呢?还有,现在你又是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呢?我觉得你就像玩偶匣中的玩偶一样能从地板钻出来。”

“唉,麦克先生,”福尔摩斯先生摇晃一下食指表示不赞成,“你可能还没有读过那本出色的地方志吧?上面明明写着国王查理一世避难的故事。在那年头要是没有保险的藏身之处是无法藏身的。用过的藏身之地当然还可以再用。所以我坚信会在这所别墅里找到道格拉斯先生的。”

“福尔摩斯先生,你为何捉弄我们这么长时间?”麦克唐纳生气地说道,“你让我们白白浪费了多少宝贵时间去搜索那些你本早已知道是荒谬的事情。”

“这下所有事情都清楚了,我亲爱的麦克先生。对这案件的全盘见解,我也是昨夜才形成的。因为只有到今天晚上才能证实,所以我劝你和你的同事白天去休息。请问,此外我还能怎样做呢?当我从护城河里发现衣物包袱时,我立即清楚了,我们所看到的那个死尸根本就不是约翰·道格拉斯先生,而是从滕布里奇韦尔斯市来的那个骑自行车的人。不可能再有其他的结论了。所以我只有去确定约翰·道格拉斯先生本人可能待着的地方,而最可能的是,他在他的妻子和朋友的帮助下隐藏在别墅内,而且是对一个逃亡者最适宜的地方,等待能够最稳妥的逃跑时机。”

“没错,你推断得非常正确,”道格拉斯先生赞许地说道,“我本来想,我已经逃脱了你们英国的法律,因为我不相信我如何去忍受美国法律的裁决,而且我早有了一劳永逸地摆脱追踪我的那些猎狗们的机会。不过,自始至终,我没有做过亏心事,而且我做过的事也没有什么不能再做的。但是,我把我的故事讲给你们听,你们自己去裁决好了。警探先生,你不用费心警告我,真理面前我绝不退缩。”

“我没打算从头开始。所有的都在这上面写着,”道格拉斯指着我手中的纸卷说道,“你们可以看到无数怪诞无稽的奇事,这都归结为一点:有些人出于多种原因和我结怨,并且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整死我。只要我活着,他们也活着,世界上就没有我的安全容身之地。他们从芝加哥到加利福尼亚到处追逐我,终于把我赶出了美国。在我结婚并安家在这样一个宁静的地方之后,我想我可以安稳地度过晚年了。”

“我从来没有向我的妻子讲过这些事。我何必要把她拖进去呢?如果她知道了,那么,她就不会再有安静的时刻了,而且一定会经常惊恐不安。我想她已经知道一些情况了,因为我有时无意中总要露出一两句来。不过,直到昨天,在你们这些先生们看到她以后,她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她把她所知道的一切情况都告诉了你们,巴克也是这样,因为发生这件案子的那天晚上,时间太仓促,来不及向他们细讲。现在她才知道这些事,我要是早告诉她我就聪明多了。不过这是一个不好拿捏的事情啊,亲爱的,”道格拉斯握着妻子的手,“现在我做得不错吧。”

好的,先生们,在这之前,某一天我到滕布里奇韦尔斯市去,在街上看见一个人。虽然只一瞥,可是我对这类事目力很敏锐,并且毫不怀疑他是谁了。这正是我所有仇敌中最凶恶的一个——这些年来他一直像饿狼追驯鹿一样不放过我。我知道麻烦来了。于是我回到家里作了准备。我想我自己完全可以对付。一八七六年中的一个时期,我的好运来了,在美国是人所共知的,我绝不怀疑,好运气仍然与我相伴。

次日一整天我都在警惕着,也没有到花园里去。这样会好一些,不然的话,在我接近他以前,他就会抢先掏出那支截短了的火枪照我射来。晚上吊桥拉起以后,我的心情平静了许多,不再想这件事了。我万没料到他会钻进屋里来守候我。可是当我穿着睡衣照我的习惯进行巡视的时候,还没走进书房,我就发觉有危险了。我想,当一个人性命有危险的时候——在我一生中就有过数不清的危险——有一种第六感官会发出警告。我很清楚地感觉到了这种信号,可是我说不出为什么。刹那间我发现了窗帘下露出一双长统靴子,我就完全领悟到了。

这时我手中就一支蜡烛,但房门开着,大厅的灯光很清楚地照进来,我就放下蜡烛,跳过去顺手抓住放在壁炉台上的铁锤。这时他扑到我面前,我只见刀光一闪,便用铁锤向他砸过去。我打中了他,因为那把刀子当啷一声掉到地上了。他像一条鳝鱼一样很快绕着桌子跑开了,过了一会儿,他从衣服里掏出枪来。我听到他把机头打开,但还没来得及开枪,就被我死死抓住了枪管,我们互相争夺了一分钟左右。此时,对他来说松手就如同丢了性命。

他紧紧抓着枪,始终让枪托朝下。也许是我碰响了扳机,也许是我们抢夺时震动了扳机,不管怎样,反正两筒枪弹都射在他脸上,我终于看出这是特德·鲍德温。我在滕布里奇韦尔斯市看出是他,在他向我骑过来时又一次看出是他,可是照我那时看到他的样子,恐怕连他的母亲也认不出他来了。我原本想对他大打出手,可是一见他这副容颜就不免有些作呕。

巴克急忙跑进来,我正靠桌边站着。我听到我妻子走来了,赶忙跑到门口去阻拦她,因为这种惨状绝不能让一个妇女看见。我答应马上到她那里去。我对巴克只讲了一两句,他一眼就看明白了,于是我们就等着其余的人随后来到,可是没有听到来人的动静。所以我们断定他们没有听见任何响声,只有我们三人知晓。

这时我不由生起了一个念头,我简直为这念头的高明而感到兴奋不已。因为这个人的袖子卷着,他的臂膀上露出一个会党的标记。看看这里。

道格拉斯卷起他自己的衣袖,让我们看一个烙印——褐色圆圈里面套个三角形,同死者身上的并无二样。

“就是因为这个标记才使我灵机闪现,我似乎瞬间就明白了一切。他的身材、头发、体形都和我自己一模一样。再没有人能认出他的面目了,可怜的恶魔!我把他这身衣服扒下来,我和巴克只用了一刻钟就把我的睡衣给死者穿好,而死者就像你们看到的那样躺在地上。我们把他的所有东西打成一个包袱,用当时仅能找到的重物使它加重,然后把它从窗户扔出去。我把他原本打算放在我身上的卡片放在他自己的尸体旁边。”

“同时又摘了几个自己的戒指戴到他的手指上,然而对于结婚戒指,”道格拉斯伸出他那只肌肉发达的手来,说道,“结婚戒指戴得紧极了。从我结婚时期,我就没有动过它,要想取下它除非用锉刀才行。总之我不知道当时是否想到把它锉下来,即使当时想这么做也是办不到的。所以只好让这件小事由它去了。另一方面,我拿来一小块橡皮膏贴在死者脸上,那时我自己在那个位置正贴着一块,福尔摩斯先生,这地方你却疏忽了。如果你当时碰巧揭开这块橡皮膏,像你这样聪明的人,你一定会发现下面并没有伤痕。”

“好了,以上是那时的情况。假如我能够躲藏一阵子,然后再和我的‘姘妇’妻子一同离开这里,我们自然有机会在余生中过平安生活了。只要我活在世上,这些恶魔们当然不会让我安宁;可是如果他们在报上看到鲍德温暗杀得手的消息,那么,我的一切麻烦也就结束了。我没有时间对巴克和我的妻子说明白,不过他们很是心领神会,完全能帮助我。我很清楚别墅中的藏身之处,艾姆斯也知道,可是他万万想不到这个藏身之地会和这件事发生关系。我躲进那个密室里,后面的事交由巴克来做了。我想巴克所做的事你们自己已能补充说明了。他打开窗户,把鞋印留在窗台上,造成凶手越窗逃跑的假象。这当然是困难的事,可是吊桥已经拉起,没有别的道路逃走了。等一切都安排就绪以后,他才拼命拉起铃来。以后发生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就这样,先生们,你们要怎样办就怎样办吧。可是我已经把真情告诉你们了。确确实实,我把全部真情都告诉你们了。那么现在英国法律如何处理我呢?”

大家都沉默着,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打破了沉寂,说道:“英国的法律,基本上是公正的。你不会受冤枉的刑罚的。可是我要问你这个人怎么知道你住在这儿?他是如何进到你屋里的,又是如何藏在哪里来暗害你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

福尔摩斯先生的面容非常苍白而严肃。

“恐怕这件事还没有完结呢,”福尔摩斯先生说道,“你会发现还有比英国刑罚更大的危险,甚至也比你那些从美国来的仇敌更危险。道格拉斯先生,我看你面前还有麻烦事。请你记住我的告诫,继续小心提防着才是。”

现在,请读者不要有厌倦感,暂且随我一起远离这苏塞克斯的伯尔斯通庄园,也远离这个叫做约翰·道格拉斯的人的怪事发生的这一年。

我希望你们在时间上退回到二十年前,在地点上向西方远渡几千里,来一次远游。那么,我可以摆在你们面前一件稀奇古怪、骇人听闻的故事,即使是我讲给你听,即使它是确凿的事实,你仍会觉得难以置信。

不要惯性地以为我在一案未了以前,又介绍另一件案子。你们读下去就会发现并非如此。在我详细讲完这些年代久远的事件,你们解决了过去的哑谜时,我们还要在贝克街这座宅子里再一次见面,在那里,这件案子像其他许多怪异事件一样,都要有所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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