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升化三寒,朝雪栖山间。
孀落城外二十里,一户农家小院内,飘千雪把煎好的药放在简陋的室内桌案。
“不要动,我来帮你,千雪的塑造手艺可是一绝哦。”
飘千雪雀跃着在一名男子身上素眉扮衣,往来忙碌。
尖刀浓眉额点钻,银束高马发尾散。
白衣侠装净干索,简朴平凡非易凡。
“唰”
飘千雪扬手扫出一面冰镜,惊艳的看着镜中人:“哇…果然是人靠衣装显器宇,可惜,如果你的眼神里没有忧郁,那就更好了。”
单易凡微微一笑,笑散眼中郁伤,看着面前可爱的女孩,称赞到:“千雪姑娘谬赞了,第一次尝试这种风格的装束,我很喜欢,凌娪也会很喜欢。”
飘千雪嘟着嘴,每一次和单易凡独身相处交谈,他总是句句不离那名心中的女子,好似他有意想要回避什么。
“凌娪姐姐当然会喜欢了,她以前是不是也经常帮你这样?啊…对不起,千雪…”
单易凡站起身子,平静说道:“无妨,我不会伤心,因为她一直在我的心里。凌娪和你的性格不同,与她相比,你的直言纯真和可爱,难能可贵。”
“唰”
水光现,莹光缠绕的水刺出现在单易凡掌心。
单易凡爱惜的看着手中之物,就像看到了那名长眠崖顶的女子:“我不知你因何而来,因何而生,既然你跟着我,我当为你取名,唤作‘念娪’如何?”
“嗡嗡”
剑鸣震荡,细长的水刺好似在对‘念娪’的称呼,深感欢心。
飘千雪掰着小手,脸上略带不悦:“你真的要去找那个老头?他很厉害的,不要去好不好?”
单易凡摇头叹息:“其实,我并不恨他,我能明白他当时的心情。只不过?该要面对的,始终都要面对,逃避不是办法。为了武府那五十七条人命,也为了给凌娪一个交代,我不得不为。”
飘千雪心中急乱,伸手拽着单易凡的衣角:“但是他很厉害啊,万一你…”
“哒”
一只粘满积雪的长靴踏进农舍,冰弘三千里与魄魂罗同时走进。
“非也、非也,实力的高低只能在一定程度上表现出外在的强弱,而不是决定胜负的真正关键。易凡兄弟此举,乃是他人生中不可回避的一道难题,无论胜负,皆无可回免,大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你无须担心。”
“哼…”
魄魂罗冷哼一声,粗犷的嗓门,大的吓人:“以卵击石,只是自取灭亡,这是蠢人最可贵的精神。”
单易凡连忙抱拳行礼:“冰弘大哥,魄…额,前辈。”
魄魂罗扭头不看单易凡,鼻孔朝天,讥讽道:“别以为给我套了顶高帽子,就能增加我对你的好感,冰弘三千里的辈分本来就不如我资历深。”
“哦?”
冰弘三千里轻笑道:“如此看来,王前尊使并不看好易凡兄弟的此行了?”
魄魂罗瞪了冰弘三千里一眼:“你以为他是神呐?你以为这是小说里,七八岁卵毛未退的黄口小儿因为呛了口牛粪,就可以在短短数日夺天造地,一击杀死他曾经所有的仇家,一掌拍死人家祖宗辈分的高手?笑话…”
冰弘三千里笑意渐浓:“如此?那王前尊使可敢与本座打个赌?以一甲子的功元为赌注,我赌易凡兄弟必胜。”
魄魂罗瞪大了双眼,嗓门猛然再次拔高:“你在梦游么?需要洗个脸清醒一下,在跟我说话吗?”
冰弘三千里举掌说到:“若易凡兄弟输,我自愿凝化一甲子的冰元之力,双手奉上。”
魄魂罗面皮抖动,此时,有点下不来台:“赌又何妨,一甲子的寒元,本尊赌得起。”
冰弘三千里含笑看向单易凡:“错,你的赌注,本座要转嫁他人,你我击掌为信。”
魄魂罗扭头凶了单易凡一眼,一咬牙。
“啪”
誓成。
单易凡无奈,俩人的斗嘴,他根本插不上话。
而且接触至今,魄魂罗处处与他针锋相对,冰弘三千里则处处为他维护。如今,俩人又以六十年的功力做赌注,此举更让单易凡对冰弘三千里大感愧疚。
“冰弘大哥,你这又是何必呢?”
冰弘三千里说到:“哎,易凡兄弟不必挂在心上,我说过,吉人自有天相。”
看着单易凡三人,你来我往,完全把自己忽略,飘千雪气的冷哼一声:“有那一甲子冰元做赌注,你还不如干脆为他传功呢。”
说者无心,听着有心,此一言,令魄魂罗大惊,诈唬到:“哎呀,本尊忘记一件事,冰弘三千里,你可不能为这幸运的小子传功,助他获胜。否侧,我们的赌约就此作罢,本尊可不做亏本买卖。”
冰弘三千里郑重说到:“我会是那种小人么?”
说完,走向前去,伸手在单易凡的几处要穴快速一阵轻点,沉声说道:“冰造之灵,意主之心。”
单易凡一愣,冰弘三千里含笑朝他点了点头,俩人心中顿时明悟。
“啊…怠…”
魄魂罗大声嚷嚷到:“你失言了,赌约不算。”
冰弘三千里眉头一皱,反问到:“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座为他输送内力了?本座只是检查他的旧伤而已,亏你还是冰王的御用快递员,见识短浅。”
魄魂罗扰头大笑,笑声极为大条:“啊…那个,那个本尊知道,本尊是故意这么说的,我只是想警告你不要为他传功。冰弘三千里,走吧,等着看好戏。”
冰弘三千里点点头,极有深意的看了单易凡一眼,随后与魄魂罗化成俩道寒流,扬长而去。
单易凡心中冥想“冰造之灵,意主之心。?”
忽然,脑海灵光一闪,失声说到:“原来是冰弘大哥昨天留在我体内封印龙气的冰力,我明白了。”
飘千雪气恼的跺了一下脚,伸手端来去伤的药:“明白什么啊,如果你真的明白,就不该找那个老头,快把药喝了,又要逞强,害别人为你担心。”
单易凡接过飘千雪亲手为他煎的药,听到这句话,眼角那颗印在脸上的泪滴,晶莹一闪,渗出一滴水液,淌入了碗中,似乎飘千雪的话,正是那滴泪水此刻想要表达却无法说出口的言语。
单易凡心中一颤,这是何其熟悉的叮咛啊。
“唰”
水刃念娪落入掌心,单易凡把药碗放在桌上:“我们走吧。”
风儿吹,吹起农家小院房顶的雪绒。
俩道白衣身影,如一对情侣,雪中漫步,走向那未完成的宿命纠葛。
孀落城,武府。
风苑逸景满地哀,花香溢然飘凄凉。
往昔别致的格调,如今却是凄坟乱葬,变成一片乱葬岗。
一名孤苦无依的老人披头散发,满头银丝,流着苍老浑浊的泪,在满府的坟前,烧着冥纸。
突然。
“呼”
寒风起,杀意从远处传来。
武仙公沉默无视,依旧烧着冥纸,淡淡说道:“你…来了。”
单易凡紧握念娪水刺,踏进武府,看着满院的凄凉,与孤身一人在坟前烧纸的武仙公,顿时,心中百感交集。
曾几何时,这里亦是孀落城的世外桃源。
曾几何时,面前老人在此地行医济世,不知救活了多少病魔缠身的人。
此一刻,单易凡的心,感到莫名的悔恨。
可一想起童凌霜,心中那最后一丝怜悯,亦化成烟云流逝。
“走到今天这一步,实乃非我所愿。奈何,天意弄人,单轮你我而言,我们并无深仇大恨。只可惜,心中都有一条疮疤,需要用对方的血去温养,即便知道,这血是无辜的,也不可不为。”
武仙公缓缓转回头,昔日红光满面的仙风老人,如今满脸都是污痕和泪痕:“你说得对,于情于理,我不该恨你。我武涛平生未做过亏心事,可那名姑娘却成了我手中唯一的亡魂。那一剑,不仅毁了她和你的幸福,也毁了我自己的心,让它沾染了尘世污点。”
武仙公老泪纵横道:“所以,我们都需要给自己心中的人,有一个交代。孩子…我不恨你,我想通了,是武令他咎由自取,我早该想到他会有如此的报应,一切皆为我教导之过。你既然来寻仇,那我们就以武者的尊严,用手中的剑做个了断吧。”
听得老人主动向自己道歉,单易凡化作云烟的怜悯,再次凝固。
看呐,他已经垂暮晚年,如今却孤苦无依,连后人都没有一个,谁能为他养老送终?
看呐,好好的一个家,一个把毕生都奉献给他人的医者,却让自己的一时冲动,落得满世凄凉。
武府,又何曾不是第二个天噷城的单家?
如今,单家族人的尸体怕是连收的人都没有。
“啊…”
单易凡仰天嘶吼,手中水刺激发一道剑风席卷,当即率先出手。
他怕,他怕他会下不去手。他怕,他怕死后无颜面对那个始终都不放弃自己的温柔女子。
“嗖”
武仙公扬手吸过落地的利剑,化成一条白影,悍然迎上。
“好孩子,尽情发泄吧,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们,剑是双刃锋,一面击敌,一面害己啊…”
“嘭…当啷…”
俩剑相交,发出吭呛铮鸣,顿时,俩人周身,激起爆尘冲天。
以剑解仇,究竟孰对孰错,恩怨难辨,唯有此刻,以掌中的剑,去了结本不该出现的惨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