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松开了与我十指相扣的手,“朕还有奏折要批。”
“国事要紧。”我朝他一笑。后宫不得干政,我自是不会多言。
“灵秀,水秀,你们送婉贵人回宫。”江远怀打了个响指,就有两名宫婢走至我们身前。
“多谢皇上关怀。”
“朕会来丽珏堂用晚膳。”
“嫔妾恭送皇上。”
景阳宫,丽珏堂,小厨房。
“小厨房油烟浓重,小主玉体怎可来此?”湘兰见我走至厨房,忙在我身前下跪道。“无妨。一会儿皇上要过来,我亲自为他下厨。”
薄暮时分,夕阳染红了半边天。丽珏堂的窗纱是银红色的,镀上金色霞光,显得分外宁静美好。紫檀雕花圆桌上,大大小小的青瓷餐具内皆是清口细腻的江南小菜,以素食居多,如姜汁菠菜、麻酱豇豆之类。一大碗鲫鱼豆腐汤冒出腾腾热气,而一边的梅花式填漆小几上红釉花瓶中的香水百合散发出淡淡清香,映衬着食物的香味,令人食指大动。
“嫔妾见过皇上。”见他仍是一袭白衣,而我却换了一套浅紫色的袄裙,广袖迎风飒飒,并不十分华丽。灵蛇髻更显家常气息,只一支银凤缕花长簪并些许烧蓝花钿,素雅清新。
“不必多礼。”他快步上前扶起我,携我上席。
“嫔妾亲自做的,皇上尝尝可好?”我一笑嫣然,递给他一副银筷。
“那年江南半岁,我竟不知我的婉儿有如此的厨艺。”江远怀夹了一筷子豇豆,不经龙颜大悦。说着,他夹了一筷子鲫鱼肉,细细得去了鱼刺,夹到我的饭碗里。我却不领情,将那细腻无杂质的肉塞进他嘴中。“皇上,嫔妾不喜欢鲫鱼肉。”我低头,娇羞可爱,“只觉得鱼汤鲜美。”
“婉儿可是不喜鱼刺?方才不都替你挑去了嘛。”他半是玩味半是认真的看着我。
“人家就是不喜欢嘛。”我被他瞧得不好意思,羞红了脸转过身去。
饭毕,大太监夏书海恭声道:“恕奴才多嘴,皇上今日可是……。
话未说完,江远怀就打断他道:“这还有问吗?”
“是,奴才这就去记录彤史。”夏书海说着退下了。一时间房中只剩他和我两人,很静。
我脸微红,顿时心乱如麻,遂干脆俯身道:“嫔妾身子不便,还请皇上移驾别处吧。”
“朕不走。”他拥我入怀,“朕在你这用了晚膳,却没有宣你侍寝,宫中何其之乱,这到他人口中可就变成你把朕气走这类的荒唐了。”
心下一暖,他真的肯为自己用心,但还是很犹豫:“嫔妾……”
“你放心,”他松开怀抱,却牵起我的手,“我会等到你没有丝毫犹豫的那一天。”
于是,就这样,他在我身侧合衣而眠。朔月当头,红烛高照,我感到无与伦比的安心。
翌日,我醒得很早。天才蒙蒙亮,我便起身了。悄悄从枕边人的脚边下床,瞥见他睡容安详,不经有些心疼,每日至晚寅时三刻他便要起身了去早朝了,每晚又批奏折到那么晚。还不到二十岁,我心里酸酸的。
撩开红纱帐,推开寝殿门,夏书海猛的惊醒道:“小主怎么起来了?时辰还很早,才寅时一刻。”
“无碍,皇上还未醒来,不要吵着他了。”
待江远怀穿着一身明黄龙袍出现在暖阁时,我已坐于梳妆台前,回裳在侧侍奉。一件对襟月白长衫,滚着宝蓝与银白相间的三镶花边。百蝶穿花本是极其热闹喜庆的花色,这里却用银线绣成,素雅娴静却不失端庄大方。广袖依然飘逸,袖口的莲花图案十分精致,栩栩如生。鹅黄色百褶留仙裙,如春日柳花一般宁静清新。三千青丝漫过肩头,淡妆裹面抿过红片,更显得肤色白皙。我朝着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却在镜中看见他。
“怎么穿的这么素淡。”时辰尚未到,江远怀走过来微笑。
“皇上知道嫔妾素来不爱浓妆艳抹。”我正要拿起沉香木梳为自己梳头,他却对过夺过我手中梳细细为我梳头。
“怎么好让皇上做这种事,嫔妾自己来就好。”
“髻鬟垂欲解,眉黛拂能轻。”他却不理我,认真地梳头,淡淡地吟诗。
一时青丝通顺,他打开桌上的首饰盒,珠光耀眼。他选了一支宝蓝点翠珠钗,递给我。
“这是嫔妾还未入宫前,太后娘娘赏的呢。”我莞尔,反手用那珠钗挽了倾髻,又选了一对海水纹青玉簪插上。“这玉簪,似乎是昨日你用来挽发的那支。”“是,难为皇上记着这些。这是一对玉簪,是嫔妾自娘家带来的。”“唔…那你好好梳妆,朕先去早朝。”“恭送皇上。”
精巧的烧蓝花钿,回裳替我细细点缀。一会儿湫奕福在堂外道:“小主,花房的奴才捧了两盆新种的蓝玫瑰来,是瀚国新进贡的玫瑰品种。”“端进来吧。”玫瑰本就稀有,更何况是这淡淡浅蓝。我瞧那花瓶中的花儿大多含苞待放,心中更是感激他的用心。于是挑了两朵开的最盛的,别在发髻上作点睛之笔。
妆毕,吩咐湫奕福道:“你去告诉湘兰,让她把本宫昨夜煲的生滚花蟹粥和金桔桂花拌山药、糖渍橙皮,一会儿送去养心殿,”说着又将一签薛涛签递给他“还有这个。”
“是。”
天方露出鱼肚白,宫道上人烟稀少,煞是清静。一路向南,由景阳宫来到了景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