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等小郑回了家,Chris却发现他神色不安,面容灰败,忙过去问出什么事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小郑摇摇头,也不理会桌上的晚饭,就又一头扎进小书房玩电脑游戏去了。
Chris觉得老公这次似乎是遇到了非同一般的状况,因为他脸上的神情,不是沮丧,不是愤怒或忧伤,而是自己从来未曾在他脸上见到过的惊惶与无助。
其实她也一直忧虑,她觉得小郑这样沉湎于电脑游戏,是一种对现实的逃避。她觉得自打结婚后,小郑就不再是自己初见时那个阳光乐观的青年了,也不像原来那样有上进心了,可是看着他那一天天消瘦下去的面颊,Chris又觉得心痛不已。她知道生意不像以前那么好做了,可也不忍心强求他出去拼命赚钱,养家糊口。Chris常想,当初自己爱这个人,也是爱上了他的淳朴善良,可是淳朴善良的人,又能有几个在尔虞我诈商场上有所建树呢?
总算熬到了十点来钟,小郑似乎很疲惫,比往常早了几个钟头上床休息,Chris把卧房的门关严,严肃地问道:“到底有什么事,你说出来,咱们一起解决。”小郑目光躲闪着,但还是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小郑老家是东北黑龙江的,他在家中行大,下面有两弟一妹,大弟大妹早就离开家去了城市谋生,只剩下一个十几岁的小弟弟在家。自从他来到临海做生意,父母就表示过,家里没有劳力了,想把地租出去然后来天津跟着大儿子过活。后来得知小郑在临海买房结婚,这种要求就更强烈了,一次一次地写信打电话,表示要过来。小郑想父母都是农村人,跟Chris一起生活不现实,况且现在又把岳母接来了,自己父母这想法更不可能实现,但小郑的父母说,你能给你老婆买房子,为什么不能给我们买,我们供养你不容易,你现在发财了,也不能娶了老婆就忘了娘吧,小郑万般无奈下,就托人从临海南郊买了个带家具的院落,跟村里商定了买卖协议,价格是两万元,自己没钱,也不敢张口跟Chris提这事,就从高利贷公司借了钱。本来预想有一笔电话设备厂的销售款项应该这个月到账,就可以把高利贷还上了,但不料电话设备厂年底拆分了,现在这笔钱小郑也不知道该找谁要去,所以高利贷到期了却无力偿还。这天高利贷公司的两个人把他拦截在半路上,说你一周之内如不还钱,就废你一只右手,小郑哪里经过这阵势,于是满心惊恐地回家了。
听了这些,Chris不声不响地下床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定期存折,对小郑说:“这里面有三万元,是我结婚前的积蓄,快到期了,但你这事不能等,明天你就把钱都取出来,把高利贷连本带利还上,剩下的,就给你爸你妈他们,让他们来临海后,置点生活用品。”
本来,他对小郑瞒着她所做的一切是感到有点生气,但转念一想,公婆的要求也不是没有道理,都说养儿防老,小郑又是长子,理应对父母多尽点责任,况且,小郑也很善待Chris自己的母亲,现在给他的爸妈在郊区买处平房,这事并不过分。但她觉得小郑不该瞒着她做这些事,如果早点跟自己商量,也不至于去招惹高利贷公司,担惊受怕的。
但她还有一层忧虑,公婆过来了,加上小郑的小弟弟,以后三人何以为生呢?现在小郑的生意也不怎么赚钱,能维持运转就不错了,自从老妈搬过来住,每月交给老妈的生活费用都是自己出的,总不能再靠自己把婆家的人都养起来吧?小郑对此的回答是,他们兄弟几个在老家的时候开出了不少地,现在地都租出去种了,每年能有万把元的收入,自己和大弟大妹每人每月再给父母二百元钱,加上小弟弟已经初中毕业,也不爱读书,到了临海也可以打工,所以维持生活还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就这样,小郑的父母一家春节前乘火车来到临海,住进了小郑为他们在南郊购置的小院里。
这年春节前,厂长和经理给Chris评定的年终奖和年度调薪比例都不低,所以她过节的心气挺高,早早地采办了一大堆年货,还利用周末的时间给家里来了个大扫除。她本想年初一去南郊给公婆拜年的,但小郑说不用了,说他父母准备初一过来看看,给亲家拜年,老妈一听十分高兴,准备了不少吃的,还预定了一只烤鸭,说让小郑的父母尝尝。
经理们已经从马来西亚回来了,Fiona似乎不像走之前这么兴奋,可是Chris眼前却总是浮动着Fiona临去马来西亚的时候,身披着黑色羊绒大衣的楚楚风姿,于是她拉着老妈上街,也买了一件最便宜的黑色羊绒大衣,准备过年的时候穿,
大年初一,Chris与老妈早早起身,准备迎接自己的公婆。公婆进门寒暄了一番之后,就说“你家能洗澡是不?给我们烧热水,我们先洗个澡!”Chris迟疑了一下,心想怎么大过年的来人家拜年先洗澡?看到妈妈递过来的眼色,她赶紧去卫生间把热水器打开烧水,厅里公婆已经坐下,婆婆说:“我儿给我在郊区买的那个房子,没法洗澡,还是你家方便!”妈妈赶紧回答:“没事,您在这儿,就跟自己家一样,就在这儿洗吧!”待公婆和小叔子三人都洗了澡,已经快到中午时分,Chris一边准备饭菜,一边听妈妈与公婆聊天:“你们来这儿还适应吧?我说我去看你们的,您太客气了,还来给我拜年。”妈妈说。婆婆立刻回答:“我们应该来,儿媳妇比我儿岁数大,所以您也比我比我岁数大,理应我们来拜年!”
Chris料想妈妈不知做何回答,忙招呼说:“准备吃饭吧!”这时,妈妈预定的烤鸭送来了,小郑帮Chris把饭桌摆好,把酒菜端上桌,公公坐了正座,说道:“这天津的烤鸭,跟北京的不能比,北京烤鸭才是正宗的。”Chris笑道:“行,下次带您去北京吃烤鸭!”公公象忽然想起什么似得又问:“她大姐过年也不回来?”小郑皱着眉头回答:“人家离得这么远,坐飞机得十几个小时呢,不可能说回来就回来。”“怎么非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听说怪冷的,那儿的买卖儿好做?”公公说着把脸转向Chris的妈妈:“老大走了,您也就得跟老闺女住,这楼房多好啊,又有暖气,真舒服!”“是啊,跟您比不了,您儿女多,您是多子多福啊!”妈妈回答道。“我们以后就指着我大儿,我大儿有本事!”婆婆说着,又指着自己的小儿子说道:“他不行,从小没干过重活,过了年,我就让他过来,跟他大哥一块儿干买卖儿。”Chris心想他大哥自己现在都自身难保了,她看了看身边的老公,见小郑只是沉默不语,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吃了饭,她见妈妈无精打采的,就说:“要不您睡会儿吧,昨天年三十儿,睡的晚。”这时公婆站起来笑道:“对了,你们城里人兴睡午觉,我们走了,不打扰了。”Chris慌忙回屋又拿了一千块钱,跟小郑一起把公婆送到楼下,然后把钱塞到婆婆手里说:“过年了,我也没给你们二老买什么东西,这钱您拿着,需要什么就买点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