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渴望自己是一株向阳花，即使流泪也要面向太阳，寻找最坚强的理由让自己永远面带微笑。
这个想法，是在我看过苏菀照片之后，突然冒出来的。
那天，苏黎带着一脸兴奋的表情说要让我看看她妹妹最新的照片，绝对让我们目瞪口呆。程诺不信地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我看出他的眼神里的期待，于是我也莫名的期待起来。
对于苏莞，从小到大不知听她们说过多少次。也曾看过她的照片，一个乖巧的小公主，不管什么时候都带着甜甜的笑容，让人羡慕到嫉妒。
苏黎打开邮箱，双击之后弹出一张照片，我突然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生命力。照片上那个身材高挑、五官精致的女孩儿，染着一头紫色炫发，张扬里带着一种安静而乖巧的气息。
我想，她的内心一定是敏感而纤细的，所以才会伪装出这样的外表，好让人不容易看穿。
只是我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见到苏莞。我更没有想到，苏莞的到来，让我们原来简单的世界发生率翻天覆地的变化。
苏黎将照片关掉之后，程诺的双眼还是充满光芒的。尽管我不懂那里面闪烁的是什么，我的心也还是微微刺痛了一下。
“真希望她早一点回来啊！”苏黎满脸的期待。他从小就疼爱她妹妹，可惜苏莞身体不好，去国外一去那么多年，早就把他盼得脖子都长了。
程诺的表情没有苏黎那么夸张，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说：“嗯。”
淡淡的笑容，却是充满欢快的语气。我突然也好想见到苏莞，不知道她是否也可以让我想哥哥一样，即使是淡淡地笑，也可以在内心充满欢愉。
苏莞回国的那天，我已经长高中了。
那天，我特意买了一套蕾丝花边的小套裙，将长发直直地垂下来。打扮完毕，我对着镜子里苍白的自己微微一笑，当嘴角勾起时，心却毫无暖意，我想笑容已经成为我最完美的面具。
我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小学毕业那一夜的回忆就像是无法填补的黑洞向我涌来。
那天，即使程诺说带我回他的家，我还是选择了跟何冰走。何冰虽然咒骂我，但我觉得她很可怜，我可怜她。
是的，毫无同情资本的我，可怜她。
我扶着何冰上了车，她就像一个丢了魂魄的木偶，呆滞地看着前方，良久，然后幽幽地转向我，凄凉地笑了起来，窗外，倾盆大雨雨滴拍打着车窗，一下又一下，我的心也跟着不安起来。
“哈哈······”
何冰毫无预警地大笑起来，转身就扑向我，双手用力地扯着我的长发，狠狠地朝我的肩膀咬了下去。
我含着泪，死死地咬着下唇，承受着这一切，直到她稍稍松口后，我才开口说：“阿姨，如果这样你能好过一点，如果这样，你就可以爱浅浅一点，那么我愿意。”
何冰的身体微微一颤，抬起头看着我。我从后照镜里看到了两个像疯子一样的人，坐在车上对望着。
“阿姨，我真的好像要一个妈妈。我只想要一个家……”我将这些年来最深的想法说了出来，泪再也无法控制，无论她如何对我，我都渴望有一天她能够告诉我，我是她的孩子，我是这个家的一分子。
“我当初怎么会收养你？”她没有回答我，目光透过我，看向了深远的黑夜，“我原以为，找个小伙伴来，他就会喜欢在家里，就会看到我对他的好。可是，可是，你！你居然敢和我抢他？！你知不知道，他是我的命，他是我的全部！你怎么可以跟我抢他？！”她又哭闹了起来，刚刚松开的手，随着语气的变化再一次疯狂起来。
“别这样······”我试图去阻止她的手，但是却很无力。
就在我现在回忆中，心脏隐隐作痛的时候，何冰的声音在我身后冷冷地响起：“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的，去勾引谁？”
从镜子中，我看到她怨愤的眼神。
自从那个夜晚之后，何冰看我的眼神总是掺杂这仇恨，没有人的时候，他总是会警告我离程诺远点，生怕我抢走程诺。
而程诺似乎是故意的，总是当着她的面，摸着我的长发说：“浅浅，你太熟了，以后要多吃一些。”
他说的时候，眼睛是那样明亮，闪动着怜爱的光芒，照亮我的眼睛、也刺痛了何冰的心。他越来越不把何冰放在眼里了，甚至连妈也懒得叫。他总是说，如果不是因为要来看我，他是不会进这个家门的。
于是，何冰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凶狠。
如果是平时，我一定会很乖地回她的话，但是因为刚才不快的回忆，此刻我不想做声。
何冰被我的沉默激怒了：“你是我收养的，如果做出那些下三滥的事，你看到了没有？小心被雷劈死！”
她一把将我按到窗前，我看到一道闪电划过，雷声闷轰个不停。我的整张脸都贴在了窗户上，挤压得变了形，却不想要反抗。雨水顺着窗慢慢地下滑着，我感觉鼻子有热乎乎的东西流出来。
“你给我出去，出去！”何冰突然松开我，然后把我往屋外推，指着我说，“我好心养你，给你好吃好喝的，你居然勾引我的儿子！你怎么这么下贱？！你给我滚！滚！”
我被推倒在屋外冰凉的台阶上，大雨浇在我的身上，两旁的树枝被风吹得疯狂地摇晃，像一只只隐形的手，掐着我的喉咙，让我无法呼吸，我双手死死地拉着门，哀求道：“阿姨，阿姨，我求求你别这样······我真的没有······我只是把程诺当哥哥，因为我把自己当成您的女儿，才会把他当成哥哥啊！我只是想要成为你的女儿，我只是想你来当我的妈妈。阿姨，求您，别这样，别丢下我······”
我痛苦着，不论她怎么拍打我的手，也不松开。鼻血被雨水洗净，留在地上，最后冲走了。
我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让她这样厌恶我。我只是想要一个家，难道有错吗？这些年来，我所做的一切，她真的一点也看不到吗？我想要一个家，想要一个姓，想要一个妈妈来疼爱我，这一切我看似拥有了，却从来没有拥有过。
何冰盯了我许久，终于松开了紧紧拉着门的手，冷冷地问：“真的？”
我乖乖地点头，用渴望的目光仰望她。我相信她一定是误会了，才会这么不喜欢我。
“是吗？”何冰突然冷笑起来，“那你就对天空发个誓，趁着天空打雷闪电，你发个誓我就相信你，我就让你回家。”她挑起眉，笑声划破了雨幕。
我无法置信地盯着她，然后低下头不说话。
我紧闭的双眼，满是陆北的脸，还有童妈妈温暖的手。我相信在孤儿院里，她们一定不会让我在这样大的雨中淋着，更不会发出这样寒冷的笑声。
我觉得，我的血液都已经凝固了。
“怎么？不敢了？你的心里还是有鬼吧？！”何冰突然用食指狠狠地戳我的脑门，“你不是很害怕我不要你吗？你不是很想要我当你的妈妈吗？你发誓呀，你发誓我就当你的妈妈，我就让你回家。”
天使，是会骗人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来救你。就连老天，也来欺负我。原来无依无靠的感觉是这样，原来绝望的味道是这样。我缓缓地举起手，像电视里那样，抬起头，睁大眼睛让所有的雨水落在眼中，然后说：“我，发誓······”
“发誓是这样的吗？”我还来不及说完下面的话，何冰就打断了我，她一把揪住我的头发，狠狠地朝前甩去，“你，给我跪着发誓！”
你，给我跪着发誓！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何冰，她冰冷的话语击打着我已经凝固的心。她，疯狂到连我最起码的尊严都要统统抹去。
她，就是个疯子。
我这样想着，但，我还是顺从地跪了下去，冰冷的瓷砖发出咚咚两声，没有疼痛感。我想，心麻木了，身体也不会感觉到疼痛了吧。
我再一次举起手，缓缓地说：“我，发誓，不会喜欢上程诺，永远只当他是哥哥……”
“错了，是不会勾引他！”何冰尖锐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勾引？好吧，如果对我的伤害能够不让何冰发疯，我愿意承受，我也只能承受。于是，我纠正：“永远不会勾引程诺，永远只当他是哥哥……”
“永远听何冰阿姨的话，永远不违背，不会和她抢程诺，不会勾引程诺。”
她指示着。我重复着，直到她满意的笑声再一次响起，整个天空黑了起来，我的双眼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我想，这样的伤害够了吧？如果不够，那么对不起，我已经无力承受。
何冰终于满意了，让我进了屋。刚刚精心的打扮已经完全被毁了，脸上的淡妆被雨水冲得斑驳，嘴唇上的血已经凝固，我看着镜子中狼狈的自己，疯了似的大笑起来。
真的很好笑，要不，我怎么会笑到眼泪都流了出来呢？
快十年了，我所有的隐忍换来的却是肆意的伤害。我看着镜子，镜子中我的眼神渐渐凌厉起来———
何冰，我发誓：我一定会为自己争取到一个有尊严的、不依附于你的身份，我一定会把程诺从你身边完完全全地夺走！
我的手紧紧地攥着，指甲陷进肉里，我丝毫不觉得痛，反而畅快地笑着。
手机的来电铃声打断了我无法控制的大笑，我按下接听键，电话里传来程诺欢喜的声音：“浅浅，准备好了吗？我和苏黎来接你了。”
程诺兴奋的情绪和我的悲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又忍不住要笑起来，咧开嘴，眼泪却止不住地滴落。
我努力让自已的声音显得正常些：“我还没准备好，你们过半个小时再来吧！”
“哦，好，你快点啊，苏莞刚给我们打电话说她还有事，先过去，不等我们了。”程诺没有听出我有什么异样。
“嗯。”
我挂上电话，从衣柜里拿出一条白色的棉布连衣裙，走进了浴室。
程诺和苏黎来接我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刚刚阴霾的天空明朗起来，我也已经打扮一新，脸上挂着温暖的笑容，丝毫看不到刚才的狰狞。
出门时，我乖巧地笑着向何冰告别。何冰得知苏皖回来了，只顾这一个劲地交代程诺，让他有时间就带苏莞来家里玩。
我安静地站在一旁，脸上始终带着不谙世事的纯洁的微笑。
苏黎突然轻拍我的肩膀，催促我快走，那一刻我有些仓皇失措，害怕嘴角的那一抹冷笑被他发现。在他们眼中，我是那样单纯而美好的孩子。只是，我最后的一丝希望与善良，都已经在刚刚那个大雨倾盆的午后被冲洗得无影无踪了。我告诉自己，我想要的，一定会得到。
程诺看着我愣神的样子，笑着笑着捏了捏我的脸问：“浅浅，又在想什么呢？”
